【原创】刺客辛畅

肴苒色

     八，天水城 辛畅
     我当然知道三娘对我的情意，我也知道她现在对我很不满。
     但我能怎么办？那是小月儿啊，虽然我们只见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但她还是小月儿啊，还是那个和我一起看彩虹放烟火的小月儿啊！难道我真的能够忍下心来杀她吗？
     我们都易了容，我和三娘一路向天水城骑去。我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想到我要和小月儿争抢我就心烦意乱。在唐门的时候我总让着她，好吃的，好玩的，那时候也是少年性情，只要她觉得好的东西我就是用尽全身办法也要帮她弄来，我们比武的时候我也总让着她，逗她呵呵直笑。
     她还记得吗？
     她嫁给了唐师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很伤心，但是如果这样她能够快乐，我不会阻止的。我可以离开唐家堡，去疗治我的伤心，永远都不再回去。
     我们行得并不快，曹老四赶过来对我说：“你不要这样失魂落魄的，三娘瞪了你好几眼了。”
     我叹了口气。
     我该怎样面对她，我又该怎样面对三娘。
     但是不管怎样，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我们一定不会停止行动。我们必须杀了吴烁山，因为那是红衣坊的事情，不仅仅是我自己的。
     三娘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红衣坊密切地监视着吴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但是这几天吴烁山没有一点动静，他只躲在府中足不出户。小月儿也没有任何动作，我猜不透她在做什么。
     只是我们是不能再轻易地潜入将军府了，将军府的侍卫把守住了几乎每个可以进入的通道，巡逻方式也按照最合理缜密的路线进行着，最高明的杀手若有丝毫不小心便会被发现。我知道这是小月儿的功劳，她还是那么干练。
     红衣坊想出了很多办法，围魏救赵，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可是将军府却丝毫不为之动，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我们每种办法都试过了，没有效果。
     三娘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对我说她要出城去找圣火魔教的人，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魔教权衡利益肯定是会帮忙的。
     “可是我以为我们这次刺杀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我说。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刺杀的问题了，还是红衣坊和唐门在争斗，唐门只派了一个人来，对我们来说已经很是侥幸了。这次如果成功，你难道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三娘这样说着，她的眼中竟然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我还知道她想要杀了小月儿，三娘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首领，拿定主意就要做到。她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出了西城门去圣火魔教了。
     我的心情更加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在心底一遍遍地劝说自己，我已经和唐门没有关系了，我已经和唐门没有关系了……
    
     人生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有可能在一转身的空当踩到一滩泥水，也有可能拣到一锭元宝，于是便更有可能遇到一位故人。
     上一次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个捕快，后来我杀了他们。这一次，我看到了小月儿，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她就倚在一个风筝摊上看着我，笑语盈盈，双目闪动，我知道她已经认出了我，虽然我对自己的易容功夫很自信，在她面前却不堪一击。
     “林师兄！还记得我吗？”她笑着，这样问我。
     我的大脑马上告诉我，站在你前面的是你的对手，是你的敌人，是你刺杀行动中很大的阻碍，但是我嘴里却说道：“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心中马上想起唐门的一切，我陪她看星星，我陪她看月亮……

袁品韵

     就算此时有人刺我一刀，我也没有防备的。
     “我知道你不太喝酒，我们去喝一杯茶怎么样啊？”她依旧笑着，想十年前那样。
     于是她携了一张古筝，我们一起来到茶舍中。
     她的手指慢慢地在筝弦上拨动，那叮叮咚咚干净清脆的声音一直透进了我的心里。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弹筝，还是一副甜美的笑容，我想自己几乎看得痴了吧，这样的情景只在我的梦中出现过，而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这样笑着与我弹筝。
     “林师兄，这些年你还好吗？”她停下来，轻轻地问。
     “好，你呢？”我喃喃回答。
     “我不好。”她眉头皱了皱，“你离开了，唐念功也死了，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我，我很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内疚，她现在这样不开心，是我的责任。
     “不过现在好了，”她又转而笑起来，“我又遇到了你。前几天师傅要派人来保护吴烁山，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主动来了，这次只有我自己……”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我其实只愿意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去考虑什么唐门和红衣坊，不去考虑吴烁山和刺杀。
     “林师兄，上次我在将军府阻止了你刺杀吴烁山，你不会怪我吧？”她这样说，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生气似的。
     “没有，我没有怪你！”我忙这样说。
     “我知道你在骗我，”她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吴烁山早已经死过两次了。可是师傅派我来是要我保护他的，林师兄，你要体谅我呀！”
     听她这样软语相求，我的心都醉了。“小月儿，我没有怪你，真的，我没有怪你。”
     她又笑了，笑得我心神荡漾。
     然后我们说些唐门的事情，那是我们共同的记忆。我也笑起来，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我还跟着唐门师兄们一起出生入死，我还与师弟师妹们一起练武，我还和小月儿背着别人一起看星星……
     时间过的那么快，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天已经黑了，直到曹老四找到了我。
     “月季，牡丹回来了。”他这样说了一声便走了。红衣坊中各人都有百花代语，月季是我，三娘是牡丹。
     我点点头，知道是三娘在找我，虽然我不愿意走，但是我还是站了起来。
     “没关系，你去吧！”小月儿笑着说，“我懂得规矩，不会跟踪你的。”
     我苦笑了一下，正要走却听到小月儿又说：“林师兄，一年前我给你写过一封信，你怎么不理我啊？”
     我一怔，“我没有接到过你的信呀？”
     小月儿一笑，“那算了，你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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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水城 叶三娘
     穆月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看样子她已经抓住了辛畅的软肋，因为这几天辛畅完全不像是一个刺客了，他每天去和穆月琴说笑，就像，就像是一对恋人。
     她是有阴谋的，她一定是有阴谋的。可是辛畅却一点都瞧不见似的。
     我已经说服了圣火魔教的左右使者，他们不久就要有所行动，到时候就由不得吴烁山了，他有皇命在身，如果不去缴伐，朝廷上参他的人一定不会少的，顺昌王府一直在寻找机会呢。而只要他出了将军府，我们就有机可乘！
     我担心的是辛畅，他已经完全被穆月琴迷住了。我必须找他谈一谈。
     “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机会很难得？魔教不会轻易发动这么大规模的行动的，吴烁山不得不出城迎战，若是我们没有成功，以后就别想了。”
     辛畅垂头不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都依赖着你，没有你红衣坊没有今日。如果你不参与，我们这次不会成功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与小月儿为敌……”。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可是没想到他还是这样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这样的人居然能做到“刺客第一”，我冷笑了一声。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我的冷笑，说：“她其实也很为难的，她上次阻止了我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我们现在在一起很开心……”
     “你明白不明白她是在利用你？她如果对你有感情为什么当初要嫁给唐念功？”我大声地说道，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你还是醒醒吧，她迟早有一天会对着你拔刀的！”
     他不相信我说的话，每当他不同意我的观点的时候都会悄悄离开，这次他站起来又要走，我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要再逃避了，她已经不是你的小师妹了，她更喜欢有人叫她唐家少夫人！她来，是来杀你的，你到底哪里不明白了？”
     辛畅挣脱了我的手，转身走了出去。我瘫坐在凳子上。
     我很紧张，我知道这次如果失败，不仅红衣坊名誉扫地，我还会失去辛畅。
    
     辛畅依旧被他的小月儿蛊惑，魔教的行动已经开始，江湖豪侠果然都是大手笔，他们在天水城附近四处出击，劫杀信使，烧毁驿站，抢夺官粮，风声立刻紧了起来。我知道皇上的责令已经到了天水城将军府，关键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我把这一切告诉辛畅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还是一副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面前这个人似乎是靠不住的，我停止说话，就愣愣地看着他，他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他已经不是一个冷血杀手了。他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他懂得逃避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懂得了敷衍，懂得了去摧残一个人的感情。
     他是在恋爱，还是在沉沦？
     这不是我所熟悉的辛畅，这也不是我想要的辛畅。但是我想要的辛畅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呆住了，难道我想要的是一个冷冰冰无情无义的影子吗？
     辛畅并不知道我想的这些，他对我说：“我想要劝劝小月儿，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你不用劝她了。”我突然说，“你带我去见她一面，我想要看看这个你愿意为之改变自己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他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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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这一次！”我说，“见过她之后，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愿意随我去刺杀还是随她一起逍遥，我绝对不会阻拦你的。”
     “三娘，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红衣坊的。”
     他这样说，眼中满是真诚，但是这不是我所想要听到的。我闭上眼睛，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你不要说了，带我去见她吧。”
     我见到了穆月琴，很娇巧的一个女人，一身翠绿衣衫合体地穿在身上，我努力想要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一丝敌意，却失败了。
     她满脸含笑，如清晨娇媚的花朵，如清纯的露滴，难怪辛畅会着迷了！
     “辛畅是一个刺客。你知道吗，他现在为了你都不愿意去杀人了！”我冷冰冰地说。
     她笑了一下，“叶三娘是不是觉得我是在用自己的感情阻碍你们的行动计划？”
     好厉害的话，辛畅有些坐不住了，“是！”我面不改色地回敬她。
     “我没有，”她瞧了辛畅一眼，“我也是奉了师命而来的，我现在身处唐门，就不能折了唐门的名声，所以我会尽全力来护卫吴将军的安全。林师兄如果想要刺杀，我一定会毫不客气的阻挡他。但是我们好久不见了，想要叙叙旧，我们，我一直没有劝过林师兄放弃刺杀，真的，我懂得这行里的规矩。”
     “你倒是公私分明！”我冷笑地说：“我告诉你，我不相信你。就算辛畅现在死了，我也不会放弃刺杀的！”
     “恭候叶三娘及红衣坊众位英雄！”
     我手中峨嵋刺突然向她刺去，辛畅大呼一声抓住我的手腕，那么紧，那么疼！
     “三娘！你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是的，我不会伤害她的。”我是红衣坊首领，我不可以在敌人面前落下眼泪，“我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伤害我！”
     我推开辛畅走了出去，却听到穆月琴娇滴滴的声音，“林师兄，我说错话了吗？”
     不争气的眼泪，他还是伤害了我。
     我已经明白辛畅的选择了，我说过，我会尊重他，我真的会尊重他。
     我告诉小环，“去告诉所有的头领来，我们要开始干活了。你不要，不要通知辛头领了，我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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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水城 辛畅
     我做错了吗？
     三娘说小月儿在骗我，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她没有骗我，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她也没有说过不要我去行刺。她只是想要与我谈天而已，我与她一起也很快乐。
     我只是不忍心去破坏这一切，若是我们得手，她就要回去唐门接受长老的责问了。
     但若是三个月我们没有杀掉吴烁山，那么红衣坊呢？三娘又该面临怎样的处境呢，三娘已经惊动了魔教的人，现在江湖上都知道了我们在谋划刺杀吴将军，若是失败，还会不会有人相信我们？
     小月儿又来找我了，这次她似乎有些为难，“林师兄，我，我这几天恐怕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呀？”难道她要回唐门了？
     “吴将军这几天要出城缴伐魔教，不去不行的，你也知道，叶三娘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要对将军下手，我如果不跟着去的话，不像样子了。”她轻轻地说。
     我看得出她是不愿意去的，我也不想让她去，但是我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林师兄，你要不要参加红衣坊的行动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三娘根本就没有通知我要有行动了，还是后来曹老四告诉我说其余的六大首领和三娘都要去了。
     我看着小月儿的眼睛，那么清澈，如同一弯新月，她在想什么呢，她想要我去还是不去呢？
     “我不去。”我这样说，可是我发现她眼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多了些忧郁。
     “林师兄，我知道让你为难了。”小月儿喃喃地说。
     她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要看到我的心里去。突然凑过来在我脸颊吻了一下，然后跳着跑开了。
    
     我躺在天水城醉仙楼的楼顶上，享受着透体的微风，仰头看着漫天的星辰。这是多么广阔的星空啊，月儿高悬，蝉声一片，快入秋了吧。
     我听到有人攀了上来，听身法便已经知道是谁了，可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她此时应该在护卫这吴烁山啊！
     小月儿跳上楼顶，笑容可掬地喝道：“林惊风，今天你的死期到了，拿命来吧！”
     我半眯着眼睛，“早就知道是你了，还要装神弄鬼的……”
     小月儿笑了一下，挨着我躺下，我问她：“你不要保护吴将军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的脸红了，我知道她已经不再年轻，可是脸红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她小声地说：“我，我舍不得你，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脸更红了，虽然我们曾经相恋，可是这才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拥抱。她全身都发抖起来，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许久，她才慢慢地说：“难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是带了人来抓你的？告诉你，现在醉仙楼下面到处是将军府的人，将军根本就没有出城，叶三娘他们今晚扑空啦！吴将军已经带人把这里都围住了！”
     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我就带着你一起冲出去……”
     她嘻嘻笑起来，“想骗你还真不容易呀！”
     我拥着她，好像拥着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客栈中，当她把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地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做不成一个刺客了。
     刺客要我冷漠，要我无情，要我不受到一丝一毫的诱惑，我眼中只有目标，我会想尽办法接近他，把他杀死。

孟渑

     我知道我不能了，我成了一个男人，一个拥有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如果我再刺杀，我会变得怕死，因为我害怕失去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一夜缠绵。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夜三娘带着红衣坊的杀手潜进了吴烁山的军营。一场激战下来，吴烁山死了三名参将，吴烁山本人也险些被三娘的袖箭射中喉咙。
     但是红衣坊损失了两名头领，还有十几个弟兄。
     曹老四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说，“三娘看到吴烁山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带着我们就冲过去，吴烁山好像有准备似的，幸亏三娘反应快，才没有掉进他的陷坑，然后那么多官兵把我们给围了。三娘说只有一条路，就是吴烁山的人头。我们大家谁都不顾了，直取吴烁山。杀了他三个参将，但是官兵们太多了，我们只带了五十多个精英，哪里抵挡得了？三娘最后打了一只袖箭，可惜让吴烁山给躲过去了。”
     我想象着那一战的惨烈，曹老四说：“我们死了十多个兄弟，还有宋头领和郭头领两位大哥。损失惨重啊，损失惨重。”
     当我再看到三娘时，她满脸的寒意，我知道自己有愧于她，但是我却无愧于我自己。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在一旁看我们的笑话吗？”三娘冷冷地说：“红衣坊离了你辛畅便什么都不是，离了你辛畅连区区一个朝廷小官都奈何不了！你现在高兴了，快去陪你的小月儿去吧！”
     “三娘，你知道不是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没有想好？”三娘冷笑，“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想好呢？等到你的小师妹拿了赏金，红衣坊身败名裂的时候才想好了吗？”
     “小月儿现在已经不再保护吴烁山了，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我马上就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三娘的脸色更加难堪。她很生气，现在我们每次谈话总是不欢而散，我讨厌这样的谈话，于是我就退了出去。
     我又想小月儿了，只要见到她，我什么烦事都没了。
     她为了我可以放弃保护吴烁山，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和我在一起，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三娘还是恨我吧？我能感觉出来。”她这样问我。
     “没有，”我违心地说，“她只是因为没有杀了吴烁山而不开心。”我突然发现我开始为了她说谎了。
     “那天晚上你知道我不在那里，如果我在那里，他们……”
     “我知道，”我说，“如果你在那里，他们一定一个都回不来了。”
     “不会的，如果我在那里，我一定会放他们走的。”她认真地说，“是为了你。”
     我有些感动，把她拥入怀里。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林师兄，你说我帮你刺杀了吴烁山怎么样啊？”
     我心中一惊，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看得出来你夹在红衣坊和我之间十分为难，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的。”小月儿柔柔地说。
     “可是，你怎么向师傅交代呢？”
     “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行动失败了吧。你以为唐门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从来没有失败过吗？回去师傅责罚也就是了，只是千万不能让师傅知道我反过来帮你才好。”
     我摇了摇头，“这样不好。这样你太受委屈了，不行的。”
     “我也知道不好，可是三娘他们迟早还要动手，只凭吴烁山是不可能挡住他们的。那时候不仅我被责罚，你也没有脸面了，还不如就咱俩动手。”
     我想了一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有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天生的谨慎让我冷静下来，“小月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为我做的够多的了，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小月儿嫣然一笑，“那到最后，如果师傅责罚，无论如何，你都要陪我一起啊！”
     我点了点头。
“吴烁山还要在城外呆上三天吧，这三天里，红衣坊的人一定还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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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天水城外 叶三娘
     我下了一个决心，没有辛畅我也要杀掉吴烁山。
     我已经输给了穆月琴，我不能再输给我自己。于是我带领红衣坊所有精锐，来到天水城外吴烁山的驻地。
     魔教的人已经和官军有了几次交锋，在大规模骑兵的冲击下，魔教节节退败，不过他们已经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银两、粮食，他们用最低的代价得到了最好地回报。
     今天夜里，该我们出手了。
     西北的士兵看起来防守是最薄弱的，我们会从这里潜入。我们都化妆成了官兵，手持兵刃，混进了军营。
     我带着宋郭两位头领，其余的头领们散布在军营各处。
     我直奔吴烁山地中军帐，只要看到了他，凭着我和宋郭两位头领，他是逃不掉的。
     近了，近了。
     我们表现得很自然，想在自己家中散步一样，没有任何破绽，就这样来到了中军帐前，我看到吴烁山正在里面凭烛看书，哼，他这样的人也想学关二爷吗？
     我暗地里打了一个手势，宋郭两位头领带人分别占住左右两个方向，我慢慢地走向帐门。我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呈一碗茶。
     守卫的士兵没有阻拦我，我竟然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偷偷地环视左右，很简陋的军帐，摆满了马扎凳子，吴烁山就坐在我的对面！近些，再近些，越近越好……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向前走，忽然脚下一空——
     我的心凉了，这是个陷阱。
     我忙不迭地扭转腰身，将托盘向前一掷，才勉强站住身体。我前面地面果然显出一个深深大大地陷坑来，对面的吴烁山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们今晚会来刺杀本将军，嘿嘿，这次你们一个也逃不了了！”
     说着他抽出一柄砍山刀，挥舞着跳过陷坑向我逼过来。
     我后退，扬手两只飞到结果了门口的守卫，一直退到中均在外面。
     四周地士兵大叫起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落网了，纷纷涌到中军帐前来。
     我继续后退，眼看着吴烁山已经追出了军帐，我双手一挥，左右宋郭头领带领地二十多名红衣坊精英大喝一声，二十余只袖箭齐齐地射了出去！
     吴烁山吃了一惊，仰面摔倒，但是我知道，他没有中箭！
     我喊了一声：“只杀一人，其余不论！”二十名杀手一拥而上，向吴烁山杀了过去。
     已经有人点燃了信号，红衣坊周围埋伏地杀手倾数而出，他们的任务是扰乱敌人耳目，阻止官兵向中军帐支援！
     四周忽然火把遍地亮如白昼，吴烁山的铁骑冲了进来，我的耳边充满了马蹄声，呼喊声，厮杀声，还有我的兄弟们紧张的呼吸声。
     “没有退路了！”我对自己说，现在除了杀取吴烁山的人头之外，没有别的退路了。
     我不顾四周围上来的士兵和左右穿梭的铁骑，挥手率领我的好兄弟们向吴烁山杀去。
     鲜血，死亡，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只是我以前经历过的所有杀戮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令我伤心，现在在这里跟随着我的，是我最亲近的兄弟。
     士兵们的长矛和尖刀闪耀着晃晃的亮光，我和宋郭两位首领杀到了吴烁山的身边，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我要的，是他的人头，和我红衣坊的名号！
     吴烁山挥动长刀，大叫一声和我战到一起，我知道，我的目标就在三尺之内！
     没有辛畅，那又怎样？
     我还不是可以照样规划出这样的刺杀？没有了他，我手中的短剑也许会更加充满力量，它会更加锋利，更加冰冷，更加渴望鲜血喷洒在上面，无论是敌人的，还是我的。
     我知道我自己的招式已经乱了，因为我眼中流出两行眼泪，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可是刀光剑影中我却没有机会抹去它。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会让一个女人，如我，手中拿了一把杀人的短剑？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居住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山谷，种花，耕田，平淡而逍遥。
     我不明白外面的事情成了什么样子，知道曹老四拉住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兄弟们都倒下了。
     中军帐倒了，铁骑冲了过来！
     我记得自己袖中还有一支袖箭，我射了出去，没有中，因为泪水已经让我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
     我仰头大喊了一声，然后我逃走了。
     兄弟们的尸体留在了哈哈大笑着的吴烁山身边。
    
     为什么他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奚落我？他是在向我炫耀自己的忧郁还是来看看我现在是多么悲惨的样子？难道我没有了他，真的便就一事无成？
     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痛苦，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谁又能治疗我的心病？
     “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我毫不掩饰我的愤怒，我带着弟兄们在城外卖命，他却整日里和自己的小情人缠绵，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他识趣地退了出去，我却一把推翻了我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是他拿给我的金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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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天水城   辛畅
     一盏竹叶青入肚，我的手指有些发麻。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事情了。
     平心而论，我很享受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还是在易容，可是我心里却始终是一片阳光。我试着去忘记所有的不愉快，然后把自己最好的精神状态呈现在小月儿面前。笑声，始终伴随在我们左右。我喜欢自己的笑，我也喜欢小月儿的笑。
     可是我经常会在午夜的时候惊醒，在我内心的最深处，似乎有一个凄厉的，碎心的声音尖叫着惊动了我最敏感的一条神经。在惊醒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身边似乎是多了一个人！
     随即想到，那是我的小月儿。她温暖的胴体正依偎在我身旁，她恬静的笑容又一次，溶解了我脸上所有的冰霜。我看着夜色中她的脸庞，我知道我爱她，已经无法自拔。
     红衣坊叶三娘手下七个头领现在只剩下五个了，我与宋郭两位头领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我还是觉得很伤心。是的，我的心肠，现在越来越软了。
     又一次红衣坊头领集会，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前日我们出城刺杀实际上是遇到了蓄谋已久的埋伏！”三娘这样对我们说：“宋头领和郭头领都牺牲了，我们会善待他们的家人老小。”
     在场的人都是那天晚上行动的参与者，除了我，三娘没有必要多说，四个头领有人还带着伤。气氛十分凝重，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我们曾经开过这样的集会了。
     我垂着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有人在用眼角的余光在瞟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只有把头垂得更低。因为无论我有多么充分的理由，面对他们的伤口总是不堪一击。
     “大家不要责怪辛畅头领，”三娘显然也发现了头领们对我的敌意，她轻轻地说：“那一天晚上我对他是有另外的安排的。”
     “属下多嘴了，”王头领站起来说，他一条胳膊掉在脖子上，脸上的伤口还在滴血，“请问三娘，我们大家都在拼命，辛畅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看得出三娘的嘴唇在颤抖，“我命令他在城里拖住了唐门派来保护吴烁山的穆月琴，她，她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如果当晚她在军营，我们根本就不可能靠近吴烁山的！而要拖住穆月琴，只有辛畅，只有辛畅头领能办到！”
     我缓缓抬起头来，三娘的目光淡定而坚强，“这次失败，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没有计划周全，我轻敌了，吴烁山显然已经对我们有很大的防备。我应该多带些人手去围攻中军帐，而不是把注意力分散开来……”
     我再也不想听三娘说什么，但是她自责的话还是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她说了很久才说完，哪里失误了，哪里轻敌了，哪里该多安置些人手……
     头领们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站了起来，“三娘，我想，我想今天晚上出城去。”
     “真的吗？”三娘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她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她的眼神让我心痛。
     “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会和你一起去。”三娘坚定而坚强地说，“兄弟们会好好地监视着将军府的！”
     我点点头。小月儿说过，吴烁山明天就要回城了！
    
     我没有去找小月儿，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真的，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了。
     月黑风高，我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头，三娘也在默默地包扎自己的伤口，擦拭自己的短剑。
     吴烁山，我来了。

曾灵慧

     十三，天水城   叶三娘
     辛畅说他要出城刺杀吴烁山，但是我知道，他的心还在穆月琴的身上。
     他的情绪并不高，但是，我并没有勉强他。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知道，在伤痕累累的同伴的目光下，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还是红衣坊的人，我很欣慰。
     我试着不让自己去理会心头的阴影，那是关于穆月琴的，还是辛畅的，还是别的什么，我不去理会，我现在要做的，是再一次去刺杀！
     辛畅的轻功高出我很多，我随着他潜行在城外的密林中。他的身法还是那样矫捷，像一只猫，无声而迅速地掠过丛林，然后伏在杂草中，没有惊动一只夜鸟。
     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正如我心。
     月黑风高，这是个适合刺杀的天气。我们来到了吴烁山军营的外围。
     辛畅的眼睛闪着寒光，他目不转睛地扫视着整个军营，一刹那间，我似乎觉得又回到了两个月之前，那时候，辛畅依然冷漠，红衣坊依然齐整，那时候，还没有出现穆月琴。
     那时候——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不会接下李孟凡的委托。
     “分进合击吧，我从后营潜入，你从侧面进去，我先去扰乱他，你寻机杀杀手！这样把握更大。”我看着军营的火光说。
     “不，你和我在一起。”辛畅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的伤势。
     一起潜入并不是好的策略，不过我没有反驳他，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温暖。
    
     夜风轻拂这黑色的夜行衣，我们两个人蜷窝到了军营一个阴暗的角落。
     军营的防备已经松懈了下来。
     我们甚至可以听到军营里士兵粗犷的歌声，他们在庆祝呢，明天他们就回去了。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他们这次出来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们已经击退了圣火魔教的豪杰们，他们也已经杀退了我的上一次刺杀，吴烁山可以安心地回府，再向他的皇上请功了。
     几个醉醺醺的士兵迈着晃晃倒倒的步子经过我们旁边，我们都没有动。
     辛畅探出头去观察，那里有很多士兵围着火焰在喝酒吃肉，哈哈地大笑，几个士兵还歪歪斜斜地跳起舞来。
     他们就在中军帐前面，我看不出从哪里可以进去。
     辛畅低声说：“随我来。”他向相反的方向潜去，走走停停，我们一直绕到中军帐的后面。
     牛皮结扎的军帐围底深深地埋在地下很深，这里是不容易进去的，我们还没有割破帐子的时候，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但是辛畅在这里停下来，我看见他的耳朵微微地动了动，我知道四周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无法逃过他的听觉的。
     辛畅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牛皮帐，我知道只要利刃一刺进去马上就会发出“吱……”的尖响，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相信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刻了。我背对着他，全心全意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一个士兵晃晃悠悠地走到距离我们十多丈的地方，他嘴里哼哼唧唧地，似乎是想要小解。
     辛畅一扬手，一只细细的银针打了出去，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击中了士兵的什么地方，但是他疼得大叫了一声！
     叫声响起的同时，辛畅的匕首已经在牛皮帐上豁开了一个三尺长的开口！
     四周仍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辛畅已经钻了进去。
     我没有进去，因为吴烁山就在里面，辛畅一个人已经够了。
     小解的士兵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似乎是在骂着蚊子或者什么昆虫，但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我专心地倾听者帐子里的动静。
     悄然无声。
     牛皮帐很厚，我甚至看不清楚里边物件的倒影。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咽喉，它在砰砰地跳，是在害怕还是在担心，我第一次有这么紧张的感觉。我想要扒开牛皮帐去看，但是理智让我待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过的异常地漫长，终于牛皮帐一声轻响，辛畅钻了出来。
     他的匕首上有血迹，我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他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虽然在黑夜里，我却能看到他的脸色惨白。我的心里也跟着一阵慌乱，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面，里面的吴烁山，是，是假的！”
     他的声音犹如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我忽然有种幻觉，觉得四周好像升起了无数的太阳，照耀地一片白昼，我和他没有了任何一个角落藏身，我们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辛畅捏了一把我的胳膊，“三娘，我们上了吴烁山的当了，快回去！”
     是的，是得快些回去。但是我们是上了吴烁山的当，还是上了穆月琴的当了？
     但是辛畅随后一句话让我浑身冰冷——
     “兄弟们都还在城里！”

豫迎逶

     十四，天水城   辛畅
     潜行出营，大路而返。
     因为走大道要快一些，快，我需要快些回去。
     吴烁山太过狡猾，或许是我们太过轻敌，又或许是我的刺杀本领已经下滑了？
     当我从背后扼住假吴烁山的下颚骨随即匕首刺入他咽喉的时候，我猛然发觉，我杀错人了。然后一连串想法突入我的脑子里面！
     吴烁山已经秘密返回！
     调虎离山！
     他要对付的是城里监视将军府的弟兄们！
     小月儿，是她出卖了我！
     是吗？她会出卖我吗？
     三娘进跟在我后面，她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也怀揣这和我一样的忧虑，还有恐惧。然后一股刺骨的失落感击垮了我，我不敢去想象城里发生的事情。
     惊起了无数沉睡的鸟儿走兽，我们终于爬上了天水城城墙。
     跳到城里的时候，我看到了小月儿。
     她正慌慌张张地向城门的方向跑过来，她也看到了我。
     “林师兄，你们，你们怎么出城去了！快啊，再不然就来不及了！”她颤抖着说：“吴烁山今天下午秘密回来了，他现在，现在就要带着官兵去捕杀红衣坊的头领们去了！”
     “不是她！”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三娘只看了小月儿一眼，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也没有时间细说了，我们三个人一路狂奔来到红衣坊在天水城的秘密落脚点，那是一间极普通的小客栈。我的心里一颤，因为我闻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
     我们站住了，谁都可以料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我们来晚了吗？”小月儿慌张地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感觉她的手在颤抖。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害怕地扑到我的怀里。
     三娘的眼中流出两行眼泪，她慢慢地走进小客栈。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里面的血腥气息告诉了我一切。我和小月儿一起走到门边，里面的场景让我呆立当场。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四个首领，几十个手下，还有原来小客栈的掌柜，伙计们，都死了。
     尸体浸泡在鲜血中，武器紧握在手里，死相惨烈，面目狰狞……
     一身玄衣的叶三娘伫立在尸海中央！
     小月儿不忍心再看，我也不忍心再看。她拉着我一起来到街道上。
     “太残忍了，”她喃喃地说：“林师兄，太残忍了，虽然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杀手，可是，可是，吴将军太残忍了，简直，简直没有人道……”
     我回头看着三娘，她就像一尊雕像站在血迹尸体之中一动不动。
     “我要去杀了吴烁山！”我说：“这就去，现在就去！”
     “现在去确实是个好主意，吴烁山一定没有防备，不过，”小月儿说：“三娘这个样子，我看你还是去安慰安慰她吧。”
     “杀了吴烁山就是最好的安慰。”我说，我也这样对三娘说，我知道她能听到我说的话，我要去刺杀吴将军了，这次，谁都不能再阻止我。
     三娘仍然一动不动。
     “将军府守备森严，林师兄你不要三娘帮忙吗？”小月儿关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