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歌剑行

蜂唯

作者：寒梅腊雪
简介：以大明正德年间为历史背景的传统中篇武侠小说。大明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长歌门掌门、梦蝶山庄庄主苏定波逝世。此时，经大太监刘瑾举荐，正德帝册封新任梦蝶山庄庄主为明威将军。长歌门内部对于册封一事存在分歧，因而只得通过比剑夺帅方式确定。长歌门二弟子秦晋力战不敌大弟子黄耒，见黄耒接受朝廷册封便率其一众弟子负气出走，结果半路上竟遭到一众高手截杀......

目录
第一回 册封
第二回 拜师
第三回 经年
第四回 三战
第五回 残梦

颜子怡

“当当当当，砰砰砰砰”天井中两名白衣男子连拆了二十余招后，又连对四剑和四掌，二人由于对剑和对掌所产生的惯性都向后退却三步，三步之后一人立剑在胸口，已然作好再度进攻的准备，另一人又接着酿跄几步才勉强站住。无须多高的武学素养，单是这一局面，围在四周的众人已然明确断析二人武力的高下。
不待那仗剑男子再度发起进攻，但闻二人周围众多白衣男子中一名正襟危坐太师椅上的白衣男子淡淡说道：“罢了，已是兵临城下，同门比剑，何须阋于墙？嵩松，适才你华师兄已然胜了，拜服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长歌门的剑客秦晋，这秦晋大约三十出头，面色如玉般温润，目似朗星，颔部胡须浓密，英气十足，沈腰潘鬓，正是标准的美男子形象。而那几近战败的白衣男子是秦晋的弟子郭嵩松。郭嵩松听罢，并不答话，反握宝剑双手抱拳向对方拜了拜，对方亦是施以同样的拜礼。
郭嵩松退到秦晋身边，面带愧疚地凑到秦晋耳边道：“师父，嵩松让您失望了…”秦晋淡淡一笑：“无须难过，适才战败，并非败于心法，而是败于内心的焦躁。本门武学滥觞于道学，你比剑时心浮气躁已然有违道家清静无为的精神，因而剑招有形而无神。其实，你华师兄的剑招中同样充斥着焦躁的情绪，虽然他内力修为未必如你，但其剑招毕竟略胜你一筹，如此一来你发挥不出内力之上的优势，单论剑招，你自然败象已现。你须牢记，运气御剑，气定方可神闲，神闲方可随心所欲，焦躁初起，初起剑招看似更为刚猛，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焦躁再起，则气短而力衰，焦躁三起，则气竭而力尽。”秦晋又拍拍郭嵩松肩膀，“不过，你毕竟年纪尚轻，知易而行难，况且适才一战，你还担负着关乎长歌门兴衰的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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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张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的白衣男子站起，欠欠身道：“适才秦师兄门人与黄师兄门人的第二战，黄师兄门人胜出，前两战双方战成平手，第三战将由秦师兄与黄师兄二人亲自比剑，以定胜负！”说话的是秦晋的三师弟黄信，而黄信口中的黄师兄则是二人的大师兄黄耒。长歌门脱胎与于元末崛起江湖的山西纯阳派，管窥“纯阳”二字即知这一门派渊源于吕祖吕洞宾。吕祖原为儒生，于40岁遇郑火龙真人传剑术，64岁遇钟离权传丹法，道成之后，普度众生，被尊为剑祖剑仙。元末，飞云道人在山西太原创立纯阳观，在火龙剑术之上结合《道德经》和《南华经》自创梦蝶神功，至明永乐、洪熙年间，时任纯阳观主紫阳道长改良梦蝶神功，成为当时第一高手。紫阳道长仙游后，梦蝶神功失传，但其门下弟子依然凭借火龙剑术的残招普度众生、行侠仗义，成为名震江湖的人物。正统年间，于土木堡之变中力救大明大理寺右寺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文选郎中李贤等数人脱险，以及在后来的京都保卫战中协助兵部尚书于谦抵御瓦剌的进攻，纯阳弟子均功不可没。成化年间，纯阳观家道中落，其俗家弟子苏定波以儒生身份利用纯阳观的武学，创立梦蝶山庄，自立以“白衣素袍、白靴纶巾”之意气书生形象示人的长歌门，行侠仗义为世人敬仰。黄耒、秦晋和黄信三人乃苏定波的嫡传弟子，都只有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由于三人均是气度不凡、知书练达和武艺高强的人物，江湖上历来有“长歌三卿，两黄一秦”的说法。
如今比剑的原因有二：其一：苏定波去世，掌门信物长歌令却下落不明，采用比剑夺帅的方式决胜负，胜者为新任掌门人。其二：时值大明正德四年，正德皇帝朱厚照经大太监刘瑾举荐，册封梦蝶山庄庄主为明威将军职务，此职务乃京官，须进京入职。册封人员不日即将抵达长歌门，但黄耒、秦晋和黄信对册封之事意见不合，秦晋和黄信坚决反对册封，主张长歌门不应接受这一官衔，而黄耒却同意接受册封，三人意见不一遂又只得通过比剑方式决定长歌门的态度。黄信由于武功不如二位师兄，比试前已先行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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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耒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们长歌门人不过是担任一个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如何便落得不敬师门，大逆不道了？”
黄信连忙说道：“可这刘瑾不过一介宦官，他举荐册封梦蝶山庄，不过是假仁假义，收买人心！”
“三师弟，你即是退出了争夺，此时便不该多言！”
“即是如此，大师兄，我唯有收回先前的话语，只得与你再斗上一斗！得罪了！”黄信说罢，持剑直取黄耒。黄耒退上三步，喝道：“好，那咱们且在兵刃上见高低！”也抽出宝剑与黄信斗在一起。
“哎哟喂，这样下去何时是头，两位权且罢斗，听老夫一句劝。”因连场打斗险象环生，众弟子竟不知何时已有一位锦袍老者居于众人之中。但见那须、眉、发皆白的高瘦老者一个纵身跃到黄耒和黄信中间，同时伸出左右手食指顶住二人的大陵穴，二人皆是一惊，随即罢手。黄耒、黄信均暗暗称赞：这一手功夫当真俊得紧！再一看，此人正是刘瑾麾下第一高手，江湖人称“八卦穷奇”的八卦门宗师殷天虎，穷奇本乃《山海经》中所记载的猛兽，身形似虎，却长有翅膀，当真是“如虎添翼”之态。上古时期舜帝驱除“四凶”中，少昊氏之不才子便曾被时人称之为穷奇。其实，正面交手殷天虎未必就能一招同时制住长歌门两大高手，一则见二人激斗正酣，无暇分心周边，二则其素知长歌门武学讲究点到即止，三则其知黄耒适才与秦晋激斗，已然耗去不少真气，纵是其仍可击败黄信，但显然需要费去一番周章，若是其中有何闪失，那册封之事势必将起波折，一旦如此，回去遭九千岁斥责事小，若在朝堂之上被人加以指责，则影响甚大，故兵行险招，出此策略。
殷天虎饶是武学宗师，然则面对簇拥众人所爆发出的连连惊叹，亦然难掩喜色，但见他向四周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长歌侠士，大丈夫无信不立，既然贵派在比剑前已然定下盟约，胜者当被推举为新任长歌门主，执贵派之牛耳，还将继任梦蝶山庄新任庄主之位。同时，胜者有权依照其意愿决定是否奉诏入京，接受册封。老夫如没看错，黄三侠早在比剑前就放弃了资格，适才却出尔反尔又仗剑与黄大侠对弈，如此一来，岂不令天下英雄笑话？老夫此来，对贵派奉何人为掌门一事并不关心，长歌门人侠骨文风，世人敬仰，无论拜何人为掌门老夫无一不心悦诚服，尊崇备至。至于贵派是否奉诏入京之事，老夫不才，仅为九千岁麾下一马前卒，对奉诏亦或矫诏之事的后果不敢妄加多言，然而此次奉旨陪同谷大用谷公公前来宣召，但见黄耒黄大侠已然脱颖而出，仅从江湖道义而言，贵派亦绝无再起争执之道理和必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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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耒门下弟子原本欲言又止，然则此时听闻殷天虎的一番说道，再也按耐不住，齐声喊道：“奉师父为庄主，请师父进京受封！奉师父为庄主，请师父进京受封！”
此时大门口响起齐刷刷的脚步声，众人目光齐向门口望去，只见两排气宇轩昂的锦衣卫挺刀齐步而入，中间簇拥着灰色锦袍的老者，但见其步态雍容，粉脂油面，不用多说，正是当今“八虎”之一的西厂提督谷大用。谷大用挥挥拂尘，抖抖身上的灰尘，清清嗓子道：“各位长歌门人，陛下旨意，安敢不遵？违抗圣旨依律当株连九族，然而皇上圣明，素知你长歌门人不好入仕拜相，故宣旨前允许尔等不愿奉旨者自行离去，一旦老奴宣旨完毕，胆敢抗旨不遵者，立即由殷大人就地处决，即使侥幸逃脱者亦将被通缉捉拿，终其一生，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老奴再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由各位自决。”
秦晋凄然一笑，冲黄耒抱拳道：“大师兄，恕晋难以遵从，惟愿大师兄进京后，勿忘初心，多行善举，切莫为虎作伥。”又转而对黄信道：“三师弟，多请珍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
不待众人答话，翻身一跃，已然身居几丈之外，再是翻身一个跟头，秦晋便已消失在围墙之外。郭嵩松等一干弟子只得喃喃地道：“师父，师父……”
初绿又临，嫩芽初上，正是中原春末的时节。惊蛰已过，春分将临，乍暖还寒时，山间恰如其分地更添一阵微萌细雨，盎然之意更加如花般含苞待放。
却说秦晋别离梦蝶山庄，牵着白马在山峦耸翠间漫步前行，但闻其身后一阵达达的马蹄声自远而近，秦晋不消回头，心中暗然道：“正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世间向我这边失魂落魄之人，在这新绿初上中亦奈不住徐行而过，奈何世人多为等闲攀谈的南来人，北来客，面对此景此景，非但无半点驻马观花之意，反而纵马驰骋，唯恐误了路途。”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秦晋仿佛听得纵马人的呼喊，于是运气内力，四下响声登时清晰入耳，而那骑马者的呼喊听得无比清楚：“秦晋！秦兄！秦兄少行！秦兄少行！”秦晋回头望去，但见一蓝袍长须的汉子驾着一匹棕色骏马驰骋而来，定睛一看，那汉子腰间挂着一对金银判官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故交，江湖人称“豫章四杰”之首的蔡翼轸。
秦晋眉宇间划过一道哀伤，转瞬便流露出喜悦的神情，待蔡翼轸勒马停住，秦晋上前一把握住蔡翼轸的手，道：“蔡兄多年未见，何以在此时突然现身于山西？”蔡翼轸拍拍秦晋的肩膀道：“蔡某于坊间听闻圣上受刘瑾举荐，册封长歌门掌门为明威将军，并且为防止长歌门弟子抗拒，不但派出锦衣卫连同一百名神机营射手与宣旨太监同行，而且还指令八卦穷奇殷天虎一道前来。蔡某素知秦兄你不屑于世俗凡务，并且那刘瑾嚣张跋扈，为世人所不齿，甚至已有’立万岁’之称，因而唯恐你长歌一门因此遭遇不测，遂连夜从南昌赶来驰援，好在在半路上得幸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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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兄顾念旧情，仗义相助，晋着实感动，然则……”秦晋忍却不住一声叹息，却转而一笑道：“权且不理那些红尘浊事，蔡兄既然到山西，我们找个地方酌上几杯！”二人结伴而行，一路寒暄叙旧，不消赘述。
自北齐以来，山西杏花村的汾酒便已闻名遐迩，千百年来，文人骚客得逢故友或感时伤怀往往热衷于托“杏花村”以明志，如唐代的杜牧在《清明》中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来表明其希望寄情于汾酒来打消其纷乱悲思的愿景，而温庭筠则在《与友人别》中以“晚风杨叶社，寒食杏花村”表明离愁别绪。至宋代，周邦彦在《满庭芳·山崦笼春》中以“山崦笼春，江城吹雨，暮天烟淡云昏。酒旗渔市，冷落杏花村”道出对往昔岁月的思怀，而东坡居士则以“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钱夜打门。”赠与友人陈季常，借酷吏的夜间催债暗讽自己今不如昔的境遇。秦、蔡二人多年未见，二人又皆是儒学风雅之士，进得太原城，寻得汾酒作为地道的杏花楼落座自不必言。饮下三杯两盏淡酒，二人忆得往事种种，时而欢笑，时而怅惘，时而嗔怒，时而悲怆。秦晋将长歌门的遭遇娓娓道来，蔡翼轸酒气上涌，“啪”的猛拍了酒桌一声，愤然道：“我只道黄耒黄大侠是高雅脱俗之士，奈何竟为一介乡愿，甘为他刘瑾这等权擅天下、党同伐异、欺上瞒下、纳贿自肥之徒的走狗。”秦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师兄或许有他的苦衷吧，然而归根结底还是秦某技不如人，若是能胜得他一招半式，或许便不会是这般局面。”蔡翼轸本欲开口相劝，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得端起酒杯，觥筹相错，进而一饮而尽。
秦晋环顾四周一番，道：“蔡兄即是来到山西，冥冥中我们注定有缘，秦某有一事期得蔡兄相助，不知……”蔡翼轸伸手打住秦晋的话语：“秦兄这样说就见外了，但说无妨！”秦晋将手伸入衣中取出一件物什，“烦请蔡兄代我保管此物。”蔡翼轸望去，但见那物约莫手掌大小，形似蝴蝶，碧绿透亮、温润有方，正是长歌门的掌门信物长歌令。蔡翼轸吃了一惊，“这…这不正是你长歌门的掌门信物吗？你从何得来？”秦晋叹了口气道：“师父临终前曾独唤我入室，并赐我于该物，直言让我接任长歌门第二代掌门职务。”“那…那你直接亮出该物件，让你门人奉你为掌门就是，何故多生事端呢？”秦晋凄然一笑：“蔡兄知我，我素不觊觎掌门之位，环顾长歌门人，论武功黄师兄犹在我之上，论才学，秦某更不过是泯然众人，秦某所爱不过山间之清风，池畔之飘絮，只求一生寄情薄盏茶酒、长亭凉蟾之中。”蔡翼轸不住地摇头：“苏掌门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呀！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呀！秦兄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苏掌门即将重任托付于你，你当却之不恭，当仁不让才是，况且你私收信物却引而不发，如何向你一众门人交代呢？”秦晋坦然一笑：“浮华之心，早已烟消云散。我已向家师禀明心机，所谓知子莫如父吧，师父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于是允许我先暂为保管长歌令，待寻得适当人选，再行将长歌令交付于其。”蔡翼轸摆手道：“非是我不愿替你保管，然则代管长歌令是苏掌门生前交给你的重任，蔡某若是稍有差池，如何能向你长歌门交代呢？”秦晋道：“秦某并非不愿担负这一责任，我非纵情声色犬马的浪荡之徒，亦非局促诗书八股的呆板之辈，长歌令自纯阳观开观之日即为历代纯阳观主之信物，除此之外，据传该令件中更是藏有关乎本门存亡的一件重大秘密。因而家师虽另立长歌门，将纯阳令更名为长歌令，但保管信物的重担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秦某担此重任后，绝无推辞之理。然则今日天井之中，我见殷天虎手段高明，非我所能敌，且观之其杀心愠色略起，故拂袖而去，不呈一时之强。一旦秦某遭遇不测，秦某性命事小，丢失长歌令事大。蔡兄你远在江西，帐前听命于朱…宁王，他人决计不敢，也不曾想到长歌令交由你保管，况且你为人忠义、侠骨铮铮，兼之久历战阵、武艺高强，就是为个把心怀不轨之人知悉此事，亦会望而却步。”蔡翼轸接过长歌令，望着秦晋坚定地说道：“好吧，即是如此，蔡某先行替你保管，待你他人向我讨要时，我再行奉还，只是…秦兄是否需要我转交……”秦晋摆摆手：“质剂于你我二人之间，与她人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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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楼下一阵人声骚动，二人冲外头望去，原来郭嵩松等八名弟子寻得秦晋前来，秦晋忍不住一阵窃喜“自己的徒弟竟然追随而至，随即又一阵失落“终究只能八人而来，秦门弟子十六人，不过将将一半而至”。秦晋抱拳道：“蔡兄，我一干弟子各个都是忠信之人，临幸仓促，我未曾向他们道别，如今避而不见恐寒了众弟子的心，然则人多嘴杂，一旦不慎泄露你我二人在此相见，秦某唯恐……”蔡翼轸道：“秦兄勿忧，蔡某这便离去，他日再见，请多珍重！”说罢运气轻功，直从二楼窗口跳将下去，顷刻便消失在市井人群中。
郭嵩松等寻上二楼，见秦晋独坐床边位置自斟自饮，立马围了上来：“师父，我们寻你寻得好苦，这下总算找到您了！”秦晋问道：“梦蝶山庄后来如何了？”弟子唐枫影道：“师父走后，师伯带着他的弟子领旨奉诏遂谷公公他们去了，师叔则带着他的弟子们留守梦蝶山庄。我等急着寻师父的踪迹，匆忙别了师叔，便一路寻得师父过来，今后师父到哪，我们便到哪！”众人均应和道：“师父到哪，我们便到哪！”
秦晋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诸位与我师徒一场，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然而终有分别之日，诸位年轻尚轻，他日娶妻生子、通达显贵，难不成还要为师相伴左右不成？”弟子陆馀道：“师父休得说我等，师父已是而立之年缘何仍是茕茕孑立？”众弟子跟着起哄：“是呀，师父您就别推辞了，师父就带上我们吧！”秦晋无奈一笑：“那为师问你们，今晚我等在何处落脚？客栈厢房怕是不够吧？”郭嵩松见状，立即抢到身前：“师父莫急，戴彬他们八人已经到城南十里外的山神庙去安顿了，只等我等恭迎师父前去！”原来，郭嵩松十六人追随秦晋而出后，兵分两路，郭嵩松、唐枫影等八人负责寻找秦晋，而戴彬等八人则负责寻找安顿之所。秦晋听罢，心中荡出无尽的感动，暗自思忖“弟子们确实忠义和精干，然则我自有安排，终不能十余人终日聚集一道，如此一来倒是耽搁这些青年的前程了，只好权且与他们通往山神庙，入夜后再趁他们熟睡后离去吧。”眼前东边天际飘来一层层的乌云，天色转瞬开始变得昏黑，眼看倾盆大雨将至，于是对众人道：“行，天色将晚，那咱们速速前往吧！”

琴蝶梦

            多少字？

蓑烟

第二回拜师

众人刚至山神庙，隆隆的雷声便轰然而至，紧接着大雨如注倾斜而下。民间历来就有“一场春雨一场暖”的说法，然而乍暖还寒时候的雨水还是略微带上一丝寒意，好在戴彬等人已拾掇好庙堂，篝火、铺盖和食粮无一不全。
夜幕降临，山间的松林被雨水冲刷的沙沙作响，秦晋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倒是弟子们站在庙门前笑谈诗书。
郭嵩松道：“诸位师弟，眼前这场大雨让大伙想到了什么？”戴彬抢先第一个喊道：“陆游陆放翁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陆馀道：“我想起了温庭筠的《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唐枫影笑道：“两位师兄好不牵强附会，如今正值春季，可你们偏偏要用秋雨，我倒是想起赵长卿的《点绛唇》：“夜雨如倾，满溪添涨桃花水。离家千里。独猛东风泪。”郭嵩松揶揄道：“光是会引用有什么用，即兴赋诗一首可好？”一名年轻弟子道：“听我来首《长相思》，于是低头吟唱：玉炉香，璃樽茶，帘外锦瑟卷珠霞，离人无觉察。凉风吼，寒雨洒，漫城飞絮飘零花，相思在天涯。”郭嵩松听罢笑道：“你这是典型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呀，咱们在这破庙之中，哪有什么玉炉，哪来什么朱霞？”众弟子连忙要求郭嵩松来一首，郭嵩松思索片刻道：“我也来一首《长相思》：山一重，峦一重，晋中三月雨正浓，满是花簇丛。春亦红，秋亦红，一年一年竟不同，泪眼看朦胧。”不待众人答话，郭嵩松狡黠一笑：“知道我是如何即兴作出的吗？前年我和师父外出办事，归程途中恰逢阵雨，师父有感而发随即吟唱，被我悄然听了去。”众人于是又是一阵嬉笑怒骂。秦晋闻之，亦是莞尔一笑，心想：“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大家伙凑在一块儿总是说不尽，道不完的快乐呀。”少顷，众人纷纷睡下，鼾声渐起。
子时刚过，雨毫无减势，仍是倾泻不止。郭嵩松内功修为较之其他弟子更深，睡梦中仿佛听得庙外传来阵阵脚步声，踩着一摊摊积水“哗哗”作响。郭嵩松连忙惊醒，按住身边长剑，奔到庙门前，透过窗纸向外望去。但见黑压压的一大群黑衣人披着蓑衣，举着火把站在离门前大约五丈之外的位置，有的火把已经被雨淋灭，有的仍旧烧得旺盛，人少说也有五十来个。“坏了，莫不是遇到山贼？”郭嵩松心中一凛，“不对，我等虽露宿城郊，然太原府历经大明百余年来的建设，早已是繁华富庶的大都市，决意不会有山贼之说，莫不是刘瑾派出的杀手？”回头望去，长歌门众弟子均以立剑跃起，作好交战准备，四下寻觅唯独不见了秦晋。
“轰”的一个炸雷，闪电划破夜空，闪出了浓浓夜色中庙门外右侧透着的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秦晋。郭嵩松等人定睛一看，方才看清，但见秦晋右手撑着油纸伞，左手按着剑鞘，儒雅却不失威风。原来，秦晋早已闻得异样，出门立在堂外，那群黑衣人一时间亦不敢妄动。郭嵩松见状，立马打开庙门，十六名弟子全部抽出宝剑，于秦晋身边一字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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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当中一人厉声道：“敢问阁下可是长歌门秦晋秦二侠？”秦晋向前跨上一步道：“不知是哪一路朋友，有何贵干？”秦晋借着火把的光亮向黑衣人望去，见他们面部包裹严实，将将露出双眼，而所持兵器多为长剑、朴刀、齐眉棍等，单就兵器而言，并不像通常的黑道人物。秦晋只感一场大战避无可避，当即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心，但觉这些黑衣人各个呼吸沉稳、均匀，显然均是江湖好手，更是不自觉地暗暗心惊。
一众黑衣人更不答话，待秦晋话落径直提起各自兵器超秦晋一行人强攻过来。“各位，请道明缘由再动手不迟！”秦晋大喝一声，但见一人黑衣人毫不理会，一个个依旧听兵器杀将上来。“不妙！”秦晋暗自叫苦，“寻仇也好，夺财也罢，寻常向之问询绝无更不答话之理，而今对方竟无一字相告，显是非夺命不可，为今之计，唯有先其挫锐气方有一线生机。”于是右手手腕极速转动一圈，倾注内力于指上，“唰”的一下将油纸伞掷出，这一招正是长歌门临阵制敌的奇招“外物不可必”。油纸伞极速转动，再加上秦晋的沾深内力，恰如一把飞驰而来的快刀直取黑衣人，前排一人躲闪不及，竹制伞架划破喉头，血登上喷涌而出，眼见是活不了了。其余众人虽无不心惊这一招式之玄妙，然而毕竟依仗人多，各执兵刃攻了上来，长歌门人长剑齐进，两拨人瞬间混战一团。
说来奇怪，如果是江湖黑帮寻仇或是山贼打劫，几十人当是一拥而上，然而这群黑衣人却是先由四名剑客当先与秦晋交手，其余各人围在四周掠阵，虽说是以众欺寡，却仍是不失风度。当先四名持剑的黑衣人最先上前围攻秦晋，其中一人剑刃直取秦晋面部四白、阳白二穴以期扰乱秦晋视线，一人剑刃则进攻秦晋腕部的阳池、外关二穴以期阻挠秦晋所使之剑招，另一人则以伏兔和阴市为主攻点，以此破坏秦晋的步法，还一人则立剑游弋于旁侧，时刻准备辅助抵御秦晋进招，同时又冷不防于斜刺里杀出，攻秦晋以措手不及。四人配合娴熟，剑阵凌厉，秦晋暗暗心惊“此剑阵注重攻打经脉穴道，相辅相成，互为犄角，正是南海剑派临阵御敌的绝学——雷琼剑阵。然而南海剑派素来行侠仗义，威名远播，为何却在荒山雨夜与我长歌门为敌？”习武之人自练武伊始便深知“一打眼，二打胆，三打功夫，四打闪”的道理，如果对战时眼部受到干扰，往往要先破除眼前障碍方可无往而不利，然而对弈雷琼剑阵依此道而行，莫说能否在破除四白、阳白之困时，免受其他两剑所伤，就是侥幸击溃进攻面部的剑客，候补的那人随即又可补上。秦晋深知欲破此阵，非先摒除那游弋于身旁的剑客不可，于是守住门户，凝神静气，使用一记“八千春秋”与那主攻三人连拆七招，边拆边游走于三人周遭，以期不断压缩三人彼此间的空间和距离，然而那三名剑客不但剑法精湛，步法亦是临危不乱，秦晋始终难以如愿。然则，三名主攻剑客阵法不乱，那辅攻剑客终究是较之初始偏离三尺左右的距离，秦晋眼见机不可失，使出一招“扶摇直上”一跃而起直取那辅攻剑客。长歌门武学滥觞于道学，正所谓“庄周梦蝶”，长歌门人除剑法高超外，轻身功夫更是举世无双，不待那剑客反应过来，半空中秦晋一记“翱翔蓬蒿”使出，一剑封喉，那人登时立毙。眼前其余三人大骇，秦晋效仿黄耒，使出一记“鲲大鹏背”，横剑一出又结果了那攻击其面部的剑客，其余二人眼见剑阵已破，锐气已然不足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