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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神箭》传统武侠,现连载于幻剑书盟,放出前半章节求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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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9:22:33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生还

梁喜发点点头,说道:“此番若不是这大雪封山,你我只怕现在还在不停地逃亡。”他说着转向地上的黑影,冷声道:“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我便答应不杀你,不要妄想咬嘴里的毒囊,你快不过我。”

那黑影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看着梁喜发,眼神却逐渐由惊恐变作了轻蔑,“你看来真的是老糊涂了,难道我若大一个天阴教,要对你使什么计谋的话,会考虑不周?会给你这猎物以喘息之机?当真可笑得紧,可笑得紧!”他说着忽然放声大笑。、

梁喜发一听这话,心头已知不妙,还未左右查看,一声巨响已伴着火光冲天而起。

该死!梁喜发暗骂一声,自己既然知道天阴教做事狠绝,就应该猜到即使这六人全部被抓,他们也肯定会有不用人去管也会触发的报信方式。只是没想到,这方式如何狠毒。梁喜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急道:“小七,随我回去救人!”说罢抬手要封地上那黑影的穴道,却发觉他已咬毒而死。

梁喜发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急忙与小七两人返回救人,两人回到村口,却发觉几乎所有的房屋都已烧着,村民们正哭嚎着四下找水救火。梁喜发伸手接过张云,对小七道:“尽量救人!”

小七点点头,用皮袍包起一大堆雪,一个起落,已冲进了正传出哭喊声的民房之中。

梁喜发同样以大袖裹了雪,赶到最近的一户民房门口,袖袍一振,直接将已烧酥的木门震得粉碎,同时以内力将袖中雪直吹进屋中。梁喜发将张云藏在怀中,正要迈步进屋救人,忽然听到小七惨叫道:“师父,快走,这一村人……”他后面的话突然终止,梁喜发只觉得脑中神经猛地一扯,身子疾退数步,跟着抽剑回身。

此时,百多名村民已各执器械,四下奔来,不多时便将梁喜发所在围得水泄不通。

梁喜发一声苦笑,他明白,自己中计了。

什么五年前来的新人,什么民风淳朴,只怕这些狂奔而来的“村民”,原本便是精通武艺的天阴教众。为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任务,苦苦地学习如何扮作一个普通的农民。只怕这些人,削去了手上练武的老茧,磨去了因为会武而产生的习惯和神情,最终只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触发的任务——埋伏自己这一行可能永不出现的人。

那六人,不过是个饵。这些人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男女之间娶妻生子,每日下地种田。为的,居然可能只是从画上见过的几十年前的自己。

这是何等的可怕!

梁喜发从未如此感到紧张。面对一个能为了某个目的,不计一切代价的巨大组织,当年纵横天下,从未怕过任何人事的剑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离开江湖太久,真的有些老了。

小七虽然救人心切,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压制,甚至是生死不明,想来这些“村民”原本本事都是极强,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还能使出几成。梁喜发强迫自己迅速恢复镇定,然后思考着所有可能的问题和应对的方法。

忽然一个全身鲜血的人从人群中被扯了出来,那人正是小七。不过,此时的小七,已然少了左眼,左腿也不自然地坠着,显然是断了,全身还在流血的伤口,能站着完全是因为正有两个天阴教徒架着他的身子。

“村长”从小七的背后走出,淡淡地说道:“交出那小孩,自废武功,我们就放过这小子。你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说着,居然真的从边上人手中接过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打开盖子,就那么端在手中。

梁喜发的手上瞬间暴出了青筋,他不能让小七轻易死去,但他却知道那“村长”毫无表情的脸,正表达着天阴教说到做到的恐怖。

“爹?为什么着火了?这人是谁?好可怕!” 童声忽然响起,“村长”的女儿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扯着“村长”的腿。

梁喜发看在眼中,身体只是微微一抖,却在立时又停下了身子,他脸孔上的表情已经被更大的愤怒所替代。

那“村长”连眼神都没动过,只是再迅捷不过地抬起一脚,将小女孩踢得高高飞起,然后生生摔在地上,从此再无生息。“村长”关心的,只有梁喜发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分神而占到先机,至于女儿死活,却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一切都显而易见,天阴教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影响他们的计划和行动。

打从天阴教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张家,他梁喜发,就已经注定深陷其中,想脱身的话,除了找到更大的足够与天阴教相抗的靠山,别无他法。

也许我脚下还有陷阱,还有炸药,或者别的任何可能的东西。在这寒风凛冽的深夜,梁喜发额上却已经见了汗。

“村长”看着梁喜发,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前辈,我天阴教向来说一不二,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我们自然也不会再为难这位小哥。不过,相信您老人家也明白,若是你还想耍什么花样,我天阴教众自然也会陪您到兵断人绝。”

梁喜发明白,自己现在其实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这些假装的村人之所以宁可给自己足够的养伤时间,拖到此时才动手,只怕已将“计策”二字用到了极致。这种时候,梁喜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一身艺业。

“小七。”梁喜发忽然开口,没有避忌任何人。“为师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小七似乎没听到梁喜发的话一般,仍旧愣愣地直视前方,仿佛已经因为伤痛失了神。

梁喜发缓缓从腰间抽出软剑,抱着张云,原地慢慢转了一圈,一双冷目一一扫过围在四周的天阴教众,直将那些看来了无生气的黑衣蒙面人都吓得激凌凌打起了冷战。这些产生惧意的人中,也包括那个“村长”。

架着小七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轻,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被暴起而袭的小七以单手扭断了脖子。

“村长”立时反应过来,却发觉自己只是一瞬间因为惊惧的愣神,已让原本的优势化为乌有。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瞬息间放大的身影和一点如游龙般的银光。

梁喜发在等的就是小七,他在赌,赌小七依然能动弹,依然能出手,赌小七这二十几年来勤修苦练不是白废!

梁喜发赌赢了。他刚才的话已经让小七明白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而小七的反应则让梁喜发重新将天平扳回平衡。现在,两厢要赌的,就是人数和武艺的较量。因为梁喜发明白,轻易逃跑已不可能,他在刺杀“村长”的同时,已听到了山口处的隆隆之声,看见了天空中无数明亮的响箭。

梁喜发展开了身形,为了争取时间,此时的他再无收手,苦修六十年的武学功底施展开来,连四周偷袭射来的硬弩和火箭也都被他一一反拔回去,更不要说这些天阴教众是否能近得其身。即使武功最好的人,也接不过梁喜发两剑。

若非梁喜发顾及已然倒地昏迷的小七伤势,不敢离得太远;若非这百多天阴教众训练极其有素的阵法,如军队一般攻守进退的协调;若非四下飞出的暗器。此时只怕这些天阴教众已死了一半。但一切却并未如梁喜发所愿,面对这些根本不顾同伴死活,只是拼命保持阵法完整,死死将自己困住的敌人,梁喜发能做的实在不多。

梁喜发明白,长此下去,自己还好,小七却是会失血而死。他略一沉吟,想到了当年师父与龙皇掌在华山之巅上比武时,龙皇掌用过的招数。

冒险已不可避免!梁喜发迅速下定注意,先是抓紧间隙封了小七听觉,随后一式云天剑法使出,藏剑于身,抱着小七身周兜了个圈子逼开敌人,紧跟着便直腰挺背,丹田之气自底而上聚涌而出,龙吟般地长啸起来。

这一声长啸便如拍岸巨浪,层层叠叠,直似无穷无尽。而在梁喜发的四周,也响起了一片倒地时的卟卟声,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久战不下,既然对方阵法如此严谨,攻守绝无拼命之意,不如便加以利用,以险求生。原本围着梁喜发的天阴教众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长啸被震晕了一片,眼看着四周的圈子变得稀疏,梁喜发再不犹豫,抱起小七的身子,提气纵身,软剑在脚底疾舞成盾,如同大鹞一般“飞”天阴教众的头顶,反手挡开飞来的暗器,在敌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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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喜发虽然冒险脱了包围,但心头的紧张却也进一步加剧。如此偏僻之地的村庄都被天阴教考虑得如此周全,若是到了城镇之中,又会碰到多少埋伏?就算城镇人多,天阴教众不可能一一渗透,但始终敌暗我明,如此防下去,尽早会防不胜防。何况刚才那一声长啸,梁喜发用了十成内力配合狮子吼的功法,只怕会传得极远,比起之前敌人的响箭更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下次再来的,只会是更加周密而恐怖的埋伏,狮子吼再也不会管用了。

梁喜发无奈地暗叹一声:形式所迫,为求脱身,实是顾不得许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小七的性命。刚才小七拼了性命,严重损伤了经脉,若无上好灵药,至多也只能保住他一条命。

环顾四周,除却偶尔出现的稀疏林地,剩下的只有阴霾的天空和荒凉的草地。如此苍凉的感觉,梁喜发上一次体验还是数十年前。比起危险,这种无所知,无所依的空旷和苍凉,远远更让人难以忍受。按说梁喜发的心思已应因为数十载修行到了止水之境,但诸多原因却让他并未如愿,此时翻腾的思潮,几乎让这个年将古稀的老者周身的血沸腾起来。

既然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那便由得他们算计好了!既然已经冒了一次险,那再多十次百次,也是一样!小七的身体必须有药医治!梁喜发右脚在迈出时猛地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忽然改变了方向,直冲着最近的城镇方向狂奔而去。

陆德兴大概做梦也没想过,这个不到五百人的镇上,会突然有一个陌生老头,抱着个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大半夜的突然破门而入。其实那老头也算不上破门,人家只是不知用什么法子隔着门板震断了门桕上那些个小腿粗细的梨花木栓,便一路推门进了院子。

好在陆德兴常年行医,多少也见过些世面,知道来的只怕是江湖人士,来救急求药的。当下小心翼翼地对老头说道:“不知好汉是否前来求医?在下医术确实有些自信,您扶着那位小哥外伤过重,不如先让我看看如何?”

突然闯进陆德兴家的正是梁喜发,他在药铺前门敲门未果,干脆便一路震断门栓直接闯了进来。梁喜发见陆德兴似乎不认识自己,心头却是冷哼一声,此时他实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一伸手便将陆德兴裹在身上的宽大棉袍扯下来替小七裹好,这才冷冷地开口道:“站着别动,一时半会儿的冻不死你。但你若动了,只怕立时就会性命不保。”

陆德兴原本还想凑上来看看小七的伤势,但此时连感觉都没有便被梁喜发扯去了棉袍,陆德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乱动,要被扯去的,就不是衣服,而是颈上这吃饭的家伙。

陆德兴鼓了几次勇气,正想开口问问眼前这位明明七十左右却有着天神之威的老人需要些什么,却发觉梁喜发已闪身不见,只剩下那个摇摇欲坠的伤者,而陆德兴这又一愣神,再回神时,梁喜发又已经回到他的面前,扶住了离倒在地上不过还有一寸距离的小哥。

陆德兴心说这哪还是武林高手,根本就是神仙降世,哪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跑来跑去,还让人根本法看清楚的?陆德兴虽然吓得腿肚子直要转筋,却还是硬挺着说道:“好、好汉爷,您这是想要点什么,只要不伤我家老小性命,随您取走。”陆德兴怕死,但更怕自己五十多岁了却要看着一家老小跟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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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喜发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发起抖来的老人,手一扬,将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黄金扔在了陆德兴的脚边,开口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这是订金,所有药材你都按最高的价钱算予我,等到我们平安离开,我会再给你药材十倍的黄金。”梁喜发说话的过程始终紧盯着陆德兴的眼睛,直让后者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几乎就要瘫在地上。

陆德兴哆哆嗦嗦半天,却死活也张不开嘴,好容易梁喜发挪开了目光,他这才颤抖地说道:“好汉,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位,这位小爷好像快死了,我家地窖中有两根上好的野参,是长白山那边带回来的极品,补气吊命,肯定有些用处。至于钱,上天,上,上天有好生之德,医者仁心,为得是救人,不求钱财。”德兴吓得也不敢叫小七作“小哥”,而是干脆给他提了辈份。

梁喜发锐利的目光又扫了陆德兴一下,似乎在判断着什么,半晌过去,才应道:“去找间客房,不要告诉你的家人我们在这里,我自然也不会让旁人发现。”

陆德兴一听之下,知道眼前这天神一般威严的老者相信了自己,急忙领着他到了西南偏角的一间小客房中。

梁喜发见这陆德兴倒是有些胆量,更有些机灵,刚才又已转了一圈确定了没有埋伏,便随着他将小七抱进了客房中。这小屋说是客房,除去由几个登子架起的宽大木板勉强可以算是床,梁喜发抱着小七与陆德兴一同站在屋,已然挤到了极限。

陆德兴有些讪讪地笑道:“好汉爷,这原是给那些经过此地的叫花休息的地方,却也是最无人注意的,最近天寒地冻,根本不会有叫花经过,我一会儿就去取些铺盖过来。”

梁喜发点点头,说道:“你去吧,切不可让你家人知道,另外这上面写的都按量取来,不可耽误。”

陆德兴如蒙大赦,急忙拿了梁喜发递给他的纸笺挤出门去,一溜烟钻进了东北角的仓库之中。进了地窖,陆德兴这才发觉,自己手中这纸笺上写得,却是三副极其复杂的药方。陆德兴于医道上也算天才,一看之下,便已明白这三副药都一是提气保命,二是去腐生肌,三则是通血顺气,用得全是些奇巧灵药。

嘿!遇着高人了!难道是上天保佑,终让我得见医道高人?陆德兴行医三十年,就没见过比这三张更厉害的药方,此时见到,直接便将之前对梁喜发那威势的种种恐惧统统抛到脑手。陆德兴看着手中药方,喃喃道:“难道这次真是天意?若非是我陆家,方圆八百里,都别想凑齐这上面的药材!”

陆德兴抱着铺盖和药材回到屋中时,梁喜发发觉这老郎中看自己的眼神已没了丝毫害怕,反而变成了无限的崇敬之意。

瞅着陆德兴那副喜滋滋的样子,梁喜发微微一愣,正待开口,陆德兴已抢声道:“前辈,我陆家别的没有,您要的药材一样不差,往后您要用什么尽管说,我陆德兴必定一一给您备齐。你这三副灵方,在下也权当没有看过。既是天方,又怎能轻现于世,这些敬请前辈放心,德兴自知言语之礼。”

梁喜发这下才明白,只怕眼前这人在医道之上颇有天才,否则又怎么会看明白自己那三副药方,虽然他因为医道而对自己由怕变敬,但此人身世只怕仍需调查。在这种地方的药铺里,能备得齐他所需要的药材,不仔细调查,又怎能安心。

梁喜发点了点头,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接过东西后,便让陆德兴退出去,自行给小七疗伤。

陆德兴想破了头也猜不到,自那日梁喜发一行到了自己家中,不过三日时光,那冷面天神一样的老者不知怎么便忽然转了性子,居然开始亲自传授自己医术,而且还是毫无保留,可谓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就好像要一古脑地将其所会全部灌进陆德兴的脑袋。

虽然有点疑惑,但陆德兴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兴奋。陆德兴先是随梁喜发学了养气之术,而后便是孜孜不倦地医理学习。一连数日下来,陆德兴虽然依然因为学到无数医道奇术而兴奋得几乎没怎么睡过觉,却再无头几日学养气调身时那般身体的疲惫,甚至可以按梁喜发的安排,白天出诊,只在晚上向梁喜发讨教而不见过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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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喜发对待陆德兴的态度突变,全是因为他在彻查陆德兴背景的时候,在其家中地窖里发现了密藏的族谱,才真正明白了陆德兴这家中能有如此多药物的原因——此人上代正是朝中御医总管,原来江湖人称“活人手”的王正元之子。

王正元本是武林奇人,一手指力纵横南北二十年,杀得穷凶极恶之徒不下百人,更厉害的则是其谌称通神的医术,手下活人不计其数,后来因为惹上了十大魔头之五的鬼面星君,不得已之下进宫做了御医以求保全自己一家性命。而王正元医术之高,进宫不到一年便坐上了总管之位,同时也引来了别人的嫉恨。

当年那王正元因为被人设计,没能救活当时皇帝最喜欢的一个妃子,不得不在宫中好友的相助下连夜出逃,没想到出宫不久便又遇上鬼面星君,不得不一路向北远遁,到了北边这荒野之地,改名陆凡,做了个乡村土医。

陆凡之子陆德兴打小极好医术,但其父陆正元却怎么也不答应传其医术。直到陆正元因为日夜害怕朝廷找上门来,更担心鬼面星君得知自己还在人世,重压之下突然病逝于四十七岁寿宴,年已十七的陆德兴才在其母的允许下自修医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这次碰上梁喜发,陆德兴才明白,自己所学不过是井底之蛙,也明白了为什么这许多年来,不论如何也超越不了父亲留在他脑海中印象的原因。而梁喜发也因为年轻时曾随师父向王正元之师学过五年医术,念得当年旧情,又看陆德兴确有医之仁心,这才着力相授。

一个多月点拨下来,梁喜发也彻底摸清了陆德兴一家所在的小镇,虽然此地也有天阴教的眼线,却因为陆德兴与天阴教素无来往而没有发觉自己就在此地。

不过,梁喜发也明白,天阴教聚集到这里的高手越来越多,显然也是察觉到自己突然销声匿迹肯定不会走远的缘故。不论梁喜发本领如何高强,终究却是人单力孤,在同一处地方潜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已让梁喜发感觉周遭的情况愈发不妙。

这日午后,梁喜发坐在窗边,耳中静静地听着百步之内的一切动静,心潮翻涌不已。四下的平静让梁喜发心中感觉不妙,他寻思道:看来,此地已非久留之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门便被轻轻叩响。梁喜发没有说话,叩门的人却自己推门而入,正是陆德兴。陆德兴看着梁喜发,神情显然非常兴奋,努力地压抑着声音道:“前辈,你说的任脉五针法当真管用,当年父亲用过,但我翻遍家中医书却也无从所获。”

梁喜发听完,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沉声问道:“你医治的是何人?”

陆德兴见梁喜发面无表情,不敢怠慢,忙应道:“是迎松客栈来的一对老夫妇,突发的疾病,症状正好与前辈前些日子教我的那任脉淤滞,气寒阳虚的症状极像,我按法下针,果然针到两刻三分后,那老妪的疼痛便轻了许多。”

梁喜发苦笑一声,无奈叹道:“嘿嘿,天阴教果然高招不断,领教领教。”梁喜发无奈长叹一声,这才转向陆德兴说道:“陆德兴,你帮我良多,我传你的也是我医道精华所在,望你以后能云游神州,造福百姓。”

梁喜发指指躺在床上,已然好得七七八八,正因为身体迅速恢复导致的疲劳而沉睡的七小,对一头雾水的陆德兴说道:“这是我徒弟,你好生照看,三、五年后,让他传你家后人本事,就说是梁喜发说的。”梁喜发说着又将两卷帛书塞在陆德兴手中,“这两卷书是我这几十年来于医道的一点总结,比起你父亲活人手的本事,还有些距离,以你的资质,想来十年当有所成。至于一会儿会有发生的诸多事情,你最好带着你家人进地窖躲个十天半月,等到外面全无动静了,你再出来,然后立刻离开此地,另谋他往。”

陆德兴正想问梁喜发到底怎么回事,却见他摆摆手,不让自己开口,将一封看来甚厚的信笺放在他手中,便抱起那从来不哭不闹的小孩,径直走出门去。

“前辈!?”陆德兴极轻却极用力地喊着,“我给你惹麻烦了?那些人是不是来追前辈的恶人?最近一段日子我发觉镇上的生人越来越多,乡亲却一个一个越来越不敢出门,是不是那些恶人来了!?”

梁喜发停脚步,扭过身子微微一笑,“你又怎么认定,他们便是恶人,我便不是?想保全你一家,就好好躲着,等一切过去,将那信笺交给我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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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兴一愣神,他是从来没认为过眼前这老者会是恶人,没有原因,从第一次见到梁喜发时,他便只是害怕梁喜发的气势,却丝毫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有恶意。

梁喜发长叹一声,“世间你这样的人多一些,想来但可多太平一些罢。”梁喜发说罢抬脚迈步,也不等陆德兴回过神来,人已跃墙而出,只留下因为发觉自己害了梁喜发而一脸懊悔的陆德兴。

甫一出屋,便混身的感觉都不对,梁喜发四下望去,心底已是了然。因为小七的身子而耽搁得太久,这次是否能离开这小镇,只怕全都要看天阴教是不是决定留下他梁喜发和张云的性命。

走了不到百步,梁喜发已经发觉了四周和脚下无数奇异的声音越来越响,更有如闷雷般的声响正由远及近迅速地拢过来。

梁喜发双目如电,已然看到了街道远处的尘烟。火牛阵?梁喜发心中一动,足下正要发力起身,却感到脚下猛地一空。

哼!老鼠军。梁喜发左足虚踢将身子向前一引,同时右足在刺向自己的长枪尖侧一点,借力横翻出去。梁喜发身子还未碰到边上墙壁,却猛地反拧身子,同时空着的右手软剑递出,在墙上一点一划,借力再次上跃的同时,那“墙”也喷出数道血丝。

真当我老到不知道你们这些鼠辈成天在外头弄些什么阴谋?梁喜发人才上升不过五尺,又是一个千斤坠,硬是止了升势,恰好躲开了四下飞来的飞蝗石。梁喜发这次躲开偷袭之后,却没再有半分停滞,而是再从“墙”上借力,直接翻进了他右前方五丈开外的院中。

一阵哀嚎之声从梁喜发落进的院中响起,但很快便被隆隆的巨响压过。无数双眼血红的巨大公牛疯狂地冲进小镇。这些奔牛双眼腥红如血,口角飞涎,通体肌肉爆显,直如恶鬼一般,却又似高度驯化,虽然疯狂地奔行,却又精确地穿行在街道之间,居然避开了许多的房屋,都笔直冲向了那哀嚎响起的院子。

梁喜发此时已将院中埋伏的天阴教众如数放倒,他听着外面越发响亮的蹄声,脚下的地面已经切实地震动起来。

四下的墙壁轰然倒塌,无数如同魔鬼一般,双眼血红的公牛疯狂地向梁喜发冲来,丝毫没有因为墙的存在减慢了速度。梁喜发含腰拔背,手中软剑在内力灌注之下绷得笔直,忽然软剑一收,整个人化作一团灰影,瞬息间跃上了牛背,疾速向牛群的外围冲去。

就在牛群迅速集中,梁喜发的身影在牛背上向外冲去的同时,无数火箭漫天而降。梁喜发看在眼里,心下已是了然,天阴教已不管自己死活,想来这多日来都无法抓到自己,只怕师弟那边,他们也根本没得到什么消息,天阴教主该是怒了。

梁喜发心下冷笑,暗道:若然让这箭雨着了牛身,便是天王老子也要被炸成肉泥。不过,你们这帮小崽子当真小看了我云天一脉天下无双的剑法!

梁喜发身影忽然慢了下来,但手中却似有银龙出海,一条闪亮的光线在空气中划过无数炫烂至极的星点之光,仿佛暗夜中忽然劈出无数道闪电,梁喜发身周十五丈之内所有落下的火箭居然无一得中牛身,全数被那光线灭去了火焰又折了箭头。

虽然远处的火箭仍是射中了牛身,但当爆炸响起的时候,梁喜发人早已出了牛群,此时在他眼前的,虽然是天阴教布下的数十台水车,但无论如何,梁喜发却知道,便是那车中全是毒水,也比刚才的火牛阵好对付得多。

梁喜发来得太快,天阴教众还没来得及压下水箱边上的阀门,便已有数台水车被梁喜发挥掌拍碎了阀门,又或是被其一脚踢掉了轮子。不知是哪个天阴教众喊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执刀枪,向着已经出了水车范围的梁喜发扑了上去。

初时梁喜发尚不惧这些潮水般涌来的天阴教众,但他越杀却越是心惊,因为这些天阴教众根本不畏生死,一心只是想靠到他的身边。梁喜发心中忽然发觉不妙,四周堆积的天阴教众尸体越来越多,几已成了小山,梁喜发渐渐陷在了尸围之中,而天阴教众则依然毫不畏死地从尸堆上方扑下来。

该死!梁喜发暗骂一声,猛地拔地而起,借着深湛功力,硬是在杀掉六名同时扑来的天阴教众的同时跃出了尸堆。

梁喜发方才跃出,便见到眼前一个天阴教众手中拿了一捆炸药,已然了引信。

“梁喜发!别以为你武功盖世便可以一敌百敌千,我天阴教不止有火牛阵!”那天阴教众话才说完,手中炸药便已爆开。此时梁喜发升力已竭,软剑虽闪电出手,但无奈那天阴教众离自己足足五丈开外,剑尖将将要触及炸药引信的同时,爆炸已经开始。

梁喜发身子借着爆炸的炽热冲击波向后飞去,但爆炸却无非一次即止,地上的尸体无一例外,如同连线的爆竹一般接连炸开,几乎在梁喜发跃开的同时,已然将那些水车同时炸开。

刺鼻的气味很快弥漫开来,梁喜发拼了全力在爆炸中寻找着安全的落脚处,却无奈怀中张云已然被那气味刺激得流出了鼻血,梁喜发根本不敢再冒险往水车另一边冲去,只好硬着头皮向着爆炸中心疾奔。

梁喜发才奔得十余步,便已刺倒了数个全身着火,带着焦臭的天阴教众。四周温度越来越高,小张云此时已然呈现了中毒之相,梁喜发知道小孩身体脆弱,若再在此地被火烤一番,时间久了,只怕不死也要留下永久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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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9:27:05 | 只看该作者
但梁喜发越是着急,却越是有着更多的天阴教众裹火焰,身上喷溅着带有剧毒的黑血,嘶嚎着扑过来,一重一重,无穷无尽,直到梁喜发终于在一次躲闪中,失了身势。

梁喜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败在这种疯狂又无赖的打法上,天阴教用几百条人命,只想换他一死,此时,他们已可换到,因为他的身形已然散乱,为保张云安全,已不得不舍了右侧身子的破绽不管。

果然如梁喜发所想,一个天阴教众突然从火中冲出,身上并无火焰,手中长刀极快地向自己右侧破绽斩来,似是在边上埋伏已久,只为这一击而存在。

梁喜发神色一黯,心道:我梁喜发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冰凉的刀锋已然触及梁喜发的皮肉,但却没有任何疼痛产生,因为梁喜发感觉到了另一股劲风从火焰中扑出,挡开了那一刀。梁喜发不用看也知道来人必是小七,他反手一剑结果了被小七挡开的敌人,怒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听话!?”

小七却嘿嘿一笑,憨声道:“师父,小七命贱得黑,阎王见了都头疼的。这种时候,当然要替师父分忧。我来开路,师父带着小少爷跟上!”小七说话的时候,人已扑进火中。

“你!”梁喜发根本来不及说话,因为天阴教从未打算给他什么空闲的时间。于是,梁喜发也只好跟上小七,却因为两旁的火焰烧得越来越烈,碍着怀中张云,根本无法从旁绕前,去替小七。

好容易冲出火场,小七忽然回头抱住梁喜发的双脚,当时梁喜发正好出手杀了两名攻上来的天阴教徒,全然没防备小七回身,惊怒之下双足分错,已然闪开了可能被扣住的穴道,紧跟着梁喜发双脚便要发力外崩。哪知梁喜发方一发力,却发现小七居然双手托在了他脚下,猛然发力,将他如弹丸般猛地向镇外抛了出去。

小七那一下蓄力已久,乃是全身功力所聚。他将梁喜发抛出的同时,高声叫道:“师父放心,小七就算身遭千刀万剐,亦不会让您老失望!”话没说完,人已经因为烧伤和脱力倒在地上。

小七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实实在在地吸引了天阴教众的注意力,他们费了如此周章,死伤无数,却还是让梁喜发逃了,虽然打算拼死去追,但心中早已胆寒。突然听到小七的话,又怎么可能放过,当下已有十数名黑衣黑面的天阴教徒冲向了瘫倒在地的小七。

梁喜发听在耳中,鼻子一酸,黯然闭上了双眼,身子提气收缩,飘行的速度陡然快了一倍,迅速隐没在黑夜之中。

天阴教众早被梁喜发杀得胆寒,心中虽然分忿无比,却不敢也无从发泄,此时见了倒地的小七,扑上去的众人自然都如恶狼一般。却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正有人股极淡的香气四散飘开。

“扑通”。不知哪个天阴教众先行倒下,四下倒地之声此起彼伏,不倒一盏茶的时间,刚刚那股淡淡的香气已经弥漫了小镇。

小七因为已然昏死过去,反倒省了再被迷倒。一个略胖的身影哆嗦着从一处墙角打开的暗板出向外偷窥着,又等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暗门中爬出来,一路连摇带晃地到了小七身边,费力地将他向暗门拖去。

就在那身影好容易将小七推进暗门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天阴教使用这下三滥的迷香!”说话的人声音并不连贯,显然也中了迷香,只是因为功力深厚,没有被迷倒。

那略胖的身影抖得越发厉害,两条腿已然打起了摆子,眼看就要摔倒,却仍是死死咬紧了牙关,并未回话。

拿刀的天阴教徒怒道:“别抖了,胆子小成这样,还敢当云天剑客的同伙,还敢对抗我天阴圣教!?”

那原本发抖的身影在那天阴教徒语气越发不屑的时候,猛地一转身,将手中的东西撒向了那教徒。

天阴教徒正好因为狂妄而有些精神不集中,突然面对迎面飞来的粉末,连刀都没提起来,便干脆倒在了地上,如死狗一般再无动静。

“我,我,我是胆小,但也不是不孬种!前辈教我良多,又救了我一家性命,便是为此开了杀戒,又有何妨!”略胖的身影越说越顺,说完之后还将那刚刚倒地的天阴教徒身子拖出老远,用柴刀劈死之后,才小心地清扫了拖痕,又一次躲回了暗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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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9:28:02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神箭”


打从失去了小七音讯,已过去了半月有余。梁喜发的身心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与孤身一人不同,当人需要保护什么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无比坚强,却又脆弱万分。当年梁喜发纵横江湖时,虽然也有过与人同行,但那不是本事冠绝天下的师父,就是精明强干的师弟,从来没人需要自己特意去保护。

回想不久之前那次狼狈至极的逃亡,梁喜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比师父还差得远,仅仅为了保护好张云一人,便耗得如此精力。惭愧、懊恼、恨意萦绕在梁喜发的心头,十几天来不曾有分毫减弱。

看着怀中的张云,梁喜发脸上难道扯出一抹笑意,这小家伙那不知忧愁为何物的稚嫩笑脸,实在让人看着舒服,让梁喜发觉得也只有在看到这小家伙时,才能让自己稳住心神。

梁喜发甚至在想,到底是自己救了小小的张云,还是这小娃儿救了自己的心。到得第十八天上,坐在一座小山顶上向山下小镇俯瞰的梁喜发又一次听到了张云那纯净得让人心疼的笑声,那声音就如同最清澈的溪水,潺潺而来,第无数次拂过梁喜发的心头。

梁喜发忽然心头一动,直如天边那忽然刺破乌云透下的阳光。梁喜发右手一拍身旁的大石,啪的一声远远传开的同时,自嘲地笑道:“云儿,倒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论如何,我梁喜发都得保得你周全。命既如此,天阴教如何,天下人又如何?”

想开了的梁喜发精神也好了许多,但抱着小家伙进到山下小镇时,谨慎起见,梁喜发又变回了那个七旬的垂垂老者,一步一颤地缓慢前行。自打在山顶思绪豁然贯通之后,梁喜发已然明放下了许多,与其绷紧神经的同时还要四下躲避,弄得小小的张云总也吃不上热乎的东西,还不如干脆便走大路,没准反而能出奇制胜。此时梁喜发之所以化作垂垂老者,为的便是多少掩人耳目,让这路途稍稍平坦一些。

“伙计,来碗热的羊奶,另外有什么小孩子可以吃的,给我弄一些来。”

此时店中人不多,伙计正坐在店口休息,一听话声,抬头间便看到说话的人是个佝腰驼背的老头,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操着北方口音。

老人看了看怀中仍在睡着的孩子,写满沧桑的老脸绽开了一丝笑意,续道:“再我来两个馒头,一只烧鸡。”

伙计是个热心肠,看到老头岁数很大了还抱着个孩子,忙先给他上了一壶温好的黄酒,道:“老丈,先喝点黄酒暖暖身子,我这就去给你弄些羊奶。”店后面养的三只母羊正好有两个都刚生了小羊,掌柜也是热心之人,老人的话他也听在耳中,自然便让吩咐伙计多弄一些羊奶单放,晚上的时候再热了好给小孩喝。

掌柜和伙计的话虽然声音不大,抱着孩子的老人却都听得清楚,因为这老人便正是刚进镇中不久的梁喜发。他心中感谢伙计和掌柜,面上却依然表现的如同普通的老人——有些耳背,思维缓慢。如今,梁喜发是装得多久是多久,至少他不再想让普通人也认为自己又是哪门哪派的高人出山了。

过不多时,热羊奶、甜奶酪、两块羊羹被伙计送了上来,同一托盘中,还有梁喜发要的馒头和一只切好的烧鸡。梁喜发笑了笑,在伙计托盘上放了一钱银子和三十个铜板,温和地笑道:“好人好报,小伙子,这些是你的,银子也不用找了。”

伙计见老人出手阔绰,那小孩子被名贵丝绸包裹,又生得非常可爱,心下以为这是不知哪里出游的富家祖孙,便也不推辞,乐呵呵地收了银钱便自退了下去。

梁喜发喂完小张云,正准备自己也吃点东西的时候,点点马蹄之声却传进了梁喜发的耳朵。由远及近,原本有着充足时间离开的梁喜发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耳背一般,直到那些马上客大步进了客栈,才慢吞吞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专心地吃起饭来。

刚刚进门的一行四人,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其余三人却尽是女人,而且都长的妖冶无比。那三个妖冶的女人进门起便自搔首弄姿,边上几桌的男客有几个已然看得发起了呆。

梁喜发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一样,正抱紧了怀中的张云,单手与眼前那盘掌柜特地吩咐厨房帮他切得很细的烧鸡“战斗”。他需要吃饱,内力再强,功夫再高,饿花了眼的时候,一样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梁喜发在吃饭这点上,从来不会含糊自己。

同样没有看那一行四人的,还有一桌边上的两个男子,他们都剃着光头,却明显不是和尚的打扮。两人仿佛根本没看到那四人进来,仍自喝酒划拳,吃的不亦乐乎。

他们的行为明显引起了那三十来岁男子的注意,但他仅仅是看了那边一眼,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梁喜发身上。

男子在梁喜发对面坐下,笑道:“老丈,天寒地冻,不如我们与你同桌,吃起东西也要热闹一些。”他话音未落,随行的两个妖冶女子便已拥着他坐到了梁喜发身边。

梁喜发反应似乎慢了半拍,他抬头看看对面的男子,又扫了一眼三个仍在四处抛媚眼的女子,然后憨憨地笑笑,继续低头吃他的馒头和最后几块烧鸡。

“不如我来帮您照看孩子吧,您一只手吃饭多不方便。”一个坐在梁喜发身边的女子娇笑着,手却闪电般伸向梁喜发怀中的张云。

只听一声尖叫,跟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明白,那方才与梁喜发说话的女人怎么突然就飞出了客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且一摔之下,竟是无法起身,只能在地上呻吟呼痛。

有好事的男客想借机去占便宜,便忙起身想去扶那摔在门外的女人,却哪知才跑了两步,便觉脚下一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在脚踝上,然后便平拍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那男客好容易站起身,看到掉在脚边的鸡腿骨,正要发作叫喊,却听到坐在角落里那两个光头男人中魁梧一些的笑道:“你这傻子,还是别出声的好,人家救你一命,你不知道谢谢就算了,何必再出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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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9:28:56 | 只看该作者
那男客见说话之人长的魁梧彪悍,心下虽恼,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悻悻地退回座位,低头吃饭。

梁喜发此时心中却多少有了一些惊讶。因为,刚才他使重手法将来抢张云的女人摔出门去,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脸色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而那男客却在此时要去占什么便宜,坐在梁喜发对面这男人左肩微微一动,梁喜发便知他要把刚才手下被摔的气撒在那傻乎乎的好色男客身上,当下便用手中鸡骨救了那男客一命。

指弹鸡骨这一下虽然不似刚才抛人那般快,但梁喜发也没想到那坐在远角的光头男人竟然能看得到。那二人若是敌非友,只怕要多不少麻烦。梁喜发忽然心中苦笑,自己这念头里居然还能有“朋友”二字。

光头男人的眼力显然不止让梁喜发一人感觉惊讶,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此时也在打量着远处的两个光头男人。

忽然听那个魁梧的光头男人对坐在他对面的人说道:“大哥,那边的闲事,我能管管不?我想跟老人家讨教讨教,那手摔法快得我根本看不见,比咱爹还厉害!”

“石头,你这成天就知道讨教,上次出尘剑客跟你过了百来招,结果你差点让人家削掉胳膊。这位老丈的功力,远在出尘剑客之上,你觉得你能走得了几招?”被称作大哥的光头男人名为石林,他说着大笑起来。石林知道自己这弟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武学,都快四十了还到处找人比武,到现在连家也没成。

石头似乎不怎么介意自己挫败的事被抖出来,他摸了摸光头,大笑着起身,拿着酒壶便向梁喜发这边走过来。他明白,大哥向来是心疼自己的,当年出尘在因为托大险些输给自己时恼羞成怒下了杀手,正是大哥从旁出手,才保住他的胳膊。石头拿着酒壶,一屁股坐到了梁喜发身侧,把那中年男子和另两个妖冶女人当作了空气一般。

石头虽然一身酒气,但不论身形步法,还是此时开口的样子,却是丝毫没有醉态:“老前辈,石头十年前在武当山见了张真人,嘿嘿,那是我第一次见识比我家那老爷子还厉害的人物,今儿个见了你,想来张真人与你,还真不好分谁更高一筹。后生小子石头,给前辈请安了。”

这石头的性子果然直得不一般,说完话居然也不理别人,直接冲着梁喜发跪倒,咚咚咚磕了仨响头,这才重又坐起,大笑道:“前辈,石头敬您!”

梁喜发之前并未在意石头的长相,但此时听到石头的名字,已大概猜到他是谁的后人,细瞧了石头的面貌,心下更是惊喜不已。

眼见这后生虽然看着粗豪,却是极懂礼节,梁喜发不由得笑道:“嘿嘿,没想到那老东西也有了儿子,还是两个,真好,真好。”梁喜发笑着接过石头双手奉上的酒碗,“几十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他是不还想着要学老龙王的本事。”

石头听完梁喜发的前半句,已经有些吃惊,而后半句一听在石头耳中,这七尺多高的强壮汉子激动得猛地站起身,喜形于色:“前辈,你是我家老头子的朋友,肯定还是最好的那种!这么多年了,从没哪个人还知道老头子心里惦记的事!”

梁喜发呵呵一笑,示意石头坐下,同时又向已经走过来的石林点头示意。“石老怪二十岁那年,跟我在云天山门口打了三天三夜,最后输了我一招,气不过,就跟我拼酒。结果不用内功,我让你们老爹灌得昏睡了整整四天。后来那臭老怪愣说喝酒上嬴了我一天,要算平手,嘿嘿。后来十多年,我们打了几十回,本事没长多少,俩人的酒量倒是见长。后来那老怪物喝不过我了,居然拉他四个兄弟来帮忙,嘿嘿,这些臭家伙,跟我车轮战,结果弄得我每到石家庄一回,就得醉上半月。那时,当真痛快!”梁喜发的记忆之门封闭了许久,没想到一打开就想起了可以说除了张重山之外唯一的挚交。

石头和石林越听越觉得眼前这前辈似乎就是父亲一直挂在嘴边,惦念不忘的那个传奇一样的剑客。

一直坐在一边的中年人此时终于哼了一声,似乎是为桌前这三人自顾谈笑,把他当作空气的不满。

梁喜发确实拿那中年人当了空气,那种水平,就算是机关算尽,也动不了他梁喜发分毫。梁喜发看着石头和石林兄弟,笑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有什么好猜的,我就是梁士峰,梁喜发,你们家老头估计没事就编排我的坏话了。”他说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石林心头豁然开朗,急忙拉着石头跪下,又向梁喜发拜了几拜,这才站起身恭敬地说道:“前辈,这些杂碎,前辈就不用劳烦了,让我们做晚辈的替您打扫便是。另外,此地离我石家庄不过三百里,我们兄弟正好有快马六匹,本是要去辽北采药回来给老爷子贺寿的,不过这次您要是去了,想来老头子比看到什么都会更开心。”

那中年人正要发作,却忽然感觉眼前一暗,石头那铁塔一般的身子已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最好让开,否则别怪爷爷我不客气。”中年人说得阴狠,石头却根本动也没动,只是用极其不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梁喜发笑道:“二位贤侄,我与我这小外孙此番是逃命的,被逼得无奈了才故意来走这大道。我们沾惹的麻烦太多,石家庄三家方圆五百里内应是如雷贯耳,这厮却根本连跑的意思也没有,显然便是那天阴教派来的爪牙之一。你们还是先行离开,也免得给老石头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石林还没开口,石头那铜锣般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前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家那老头子要是知道我们不帮您就自己跑了,回去肯定打断我们俩的腿,而且另外四位叔叔也都常提到您,他们肯定也都想与故人相会。”

石林接道:“是啊。前辈放心,便是天阴教来了,我石家庄上下一千五百五十五人也不见得便怕了他们!”其实石头并不知道,早在此次他们兄弟二人离家出来之前,他们的老父便已跟石林提起过过了今年七十大寿,便去寻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若是找不到,便也不会再回石家庄。此时让自己走大运碰上了梁喜发,又怎么能不全力挽留。

那被石头挡住的中年男人冷哼道:“你们这些找死的家伙,我师父若是来了,叫你们都不得好死!他老人家来之前,我先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厉害!”他说着抬指便点,出手倒甚是迅捷。

石头看着点来的手指,却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石林与梁喜发在一旁看着,也是毫无动作。石头就这么生生受了对手一指,但不论是中指的膻中穴还是之后的面色神态,却都根本没什么变化,仿佛刚才那一指根本就没发生过。

石头看着那中年男子的眼神越发不屑,冷笑道:“幻阴指,你师父的话,只怕我确实是要躲的。你?还是算了。”他说着大手一挥,噼啪之间居然将那中年男子和他带来的女人一个一个都用大耳光给扇了出去。

石头不去看那中年人如狗啃泥一般的狼狈,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了刚才的憨厚笑容:“前辈,你看我这金钟罩如何?打小跟少林的问苦大师学的,也算童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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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喜发笑道:“我就知道老怪物肯定会赖着问苦那憨和尚磨点什么到自家,没想到居然给他磨到了金钟罩,你这火候已然不差,但内息刚猛有余,柔和不足,想来问苦那闷头憨的性子,也说不明白,你老爹火爆脾气,一句听不懂,只怕剩下的不是打就是骂了,我写几句话给你,你且有空时练练,于你修行或有所助。”

梁喜发说着问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掌柜要了纸笔墨砚,正要下笔,忽然看了看石林,笑道:“你小子,脑筋想来不错,内力纯厚得多,不过那搬山拳,若是不得‘威震八方’的指点,便不要再强练了,一拳一式实在太过刚强,虽说刚极而柔,但其中要意,实在不是臆测可得的。”

石林先是一愣,随后便急忙恭敬地向梁喜发一揖到底,梁喜发一句话,便点明了五年多来他一直难以理解的事。原来那搬山拳的残谱,自己已然练到极致,物极之后,一切都是未知,没有足够的内力,还是不要再妄加尝试才是上策。

石林脑中想法纷飞的时候,梁喜发已经将写好的两张纸笺递在石头手中,说道:“告诉石维宇,说梁喜发若是不死,定会带着爱孙一道去看他。”

石林一听这话,急忙上前道:“前辈!”梁喜发却一摆手,根本没让石林把话说下去。

梁喜发说道:“我这人天生孤独惯了,一辈子就三个朋友,师弟一个,你们那老怪物父亲一个,还有个背叛了我的。嘿嘿,若是缘分到了,何必担心不能再见?告诉石老怪,等着云天剑客,梁疯子肯定还会去看他。”梁喜发说罢,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小张云,笑了笑,身形一闪,已然到了店外。

石头还想追出去,却被石林拉住。石头一急,回头就想吼他哥哥,却见石林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执意要走,是怕连累我石家,天阴教这些年精英辈出,若非正道大派和那三大家族还算人丁兴旺,只怕早就一统这武林了,你我还是领了前辈好意,速速回禀父亲才是上策。”

梁喜发的踏空步还在张重山之上,方才一闪身,已然到了街心之中。这青天白日里,街上行人却并不多,梁喜发心头多长舒了口气,至少来的那人,很难临时拿别人做质来威胁自己。

“云天剑客梁士峰,天一道长最得意的掌门大弟子,想不到岁月不饶人。梁士峰,成了梁喜发。哈哈哈哈,可笑,可笑!”一阵狂笑在这阵话语后由远及近,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竟已到了梁喜发身后不远处。

梁喜发抱着张云缓步向沿路走着,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披紫绸头带金冠的中年人,同样缓步而行。梁喜发似乎根本不在意身后跟着的人,但他脚下的步子却在不断发生着变化,时快时慢,偶有行人路过,看到的仅仅是眼前一个灰白的影子闪过,又忽然出现一个抱着婴孩老头,跟着一切又成了灰白。

石林和石头兄弟两个在客栈中远远看着两个影子消失,各自都明白,若非梁喜发,那后来的紫袍人已足以以一敌二杀二他们兄弟两个。

就这么“闲庭信步”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见将要出了镇子,一团紫影正好落在梁喜发眼前,挡在他要走的路上。

梁喜发站定脚步,眼睛虽然看着前面,却恰好越过了那个正挡在自己面前三丈处的紫袍人。

“梁士峰,你小看我?”紫袍人终于再次开口,阴恻恻如同来自坟墓之中的声音。

梁喜发目光忽然落到那紫袍人身上,却看得紫袍人身子一颤,若不是硬生生忍住,他只怕已后退数步。梁喜发冷声道:“士峰二字乃师尊所赐,师尊西游之后,世间已没几人配叫这两个字。”梁喜发的话语间,透着的不仅仅是对先师的无限怀念,更有着傲视天下的霸气。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侠骨铮铮,傲然天下的传奇侠客,只为了师父的临终嘱托,为了师弟的舍身相助,才隐去了所有的傲骨,甘愿作一个扫地的仆人。但现在师弟一家生死未卜,自己竟只能救出张云一个,心中悲怒积蓄已久,刚才又巧遇了故人之子,胸中豪气自然生出。

紫袍人却阴笑两声道:“说起来,五位护法都拿不住你,看来真是托了你这手踏空步的本事。只怕你这逃跑的功夫,比你师弟还强了不少。”

梁喜发冷眼看着紫袍人,说道:“你若能告诉我师弟一家现在如何,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紫袍人却依旧怪笑不断,“也许我轻功不如你,那又如何?你想知道你师弟的下落,只怕羌笛那老妖婆此时正吃着香喷喷的人肉干呢。”

梁喜发听到这话,眼中忽然精光暴射。梁喜发身形方动,紫袍人便已伸指点出,目标正是扑向自己的梁喜发怀里的张云。而这指的手法正是刚才客栈中那中年人使过的幻阴指,但出手威势却不可同日而语。

近身搏斗讲的是闪转腾挪,绝不是轻功好就能占上风。老子浸淫这指法五十年,只消让我拂你一指,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跪下!紫袍人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但心中却着实没底。因为虽然紫袍人幻阴指神出鬼没,还时时以张云为目标以制衡梁喜发,却还是渐渐地落在了劣势。

两人近身埋战,原应在出手速度上大占上风的幻阴指,在梁喜发面前却依然讨不到任何便宜。比速度,梁喜发实在快了许多,快到当紫袍人忽然发现脚下一软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右腿自膝以下都已经被梁喜发踢的粉碎。但紫袍人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得点出去还没收回的手上神门穴一疼,手一软的同时,便听到了一连串的呲喀连响,接着便是来自手指的剧痛。

“你!”又是一个你字,只不过,这次虽然很想把话说完,却因为胸腹间穴道中指的剧痛而被生生堵了回去。

梁喜发看着倒在地上的紫袍人,神色间仍旧冷冷的,仿佛根本没有经过刚才那一番快愈闪电的剧斗。“你的嘴没被我封住,说,还是不说。”

紫袍人此时才感觉到真的害怕,害怕梁喜发那种天下无敌的威势,由那气势带来的恐惧感头顶醍醐灌下,直至脚心涌出,几乎让紫袍人凉透了心。不过,他依然清醒,或者说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害怕了腿上的剧痛推动意识,因为比起面对梁喜发,他更怕死,更怕来自天阴教的惩罚。紫袍人张了张嘴,却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数次,才咬着牙说道:“我若告诉你,你得放我一条生路。”

“我放了你,你就能活么?不论你是不是告诉了我实情,或者我放不放你,结果其实你早就知道,不是么?当年‘威震八方’石老侠放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今日又与天阴教合作,你这一死,根本难免,李淮阴。”梁喜发的话不紧不慢,但却犹如锥子狠狠地扎进了紫袍人的心上。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吃惊几乎让李淮阴忘了疼痛,但也只是几乎,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又疼得龇牙咧嘴。

梁喜发却没答李淮阴的话,只是重复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师弟一家如何?”

李淮阴一愣,随即狂笑起来,笑的是那般张狂却又如同自暴自弃一般的痛苦。笑罢,李淮阴死死盯着梁喜发,一字字说道:“天阴教主已经盯上你了,除非你比当年天一老道还要厉害,否则以当今天阴教主的本事,嘿嘿……”李淮阴话未说完,忽然一歪头,梁喜发伸手探他气息时,竟然已自死去。

梁喜发看着李淮阴的尸体,却只是摇了摇头,自语道:“你武功虽强,却不知我身负的心法却是克制你那幻阴指的天敌,也罢,师弟一家的消息,自然会有天阴教的人给我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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